外間原碧落睡的床鋪上,被子疊得整整齊齊,依然是碧落晨間離去時的模樣。那綿軟的錦被,那繡了並蒂蓮花的棉枕,那空蕩蕩的天青色帳幔,都讓碧落憶起往日睡於其中的安心和暖和,不由伸出手來,將那綢緞的被面摸了一摸,才又往內行去。
慕容沖臥房中的窗戶居然是開著的,淡藍如意花紋的絲幔,正隨風亂舞,連碧落手中的燭火亦給吹得明滅不定,堪堪欲熄。
碧落忙放下燭臺,先去將窗戶關了,方才匆匆走回床前,撩起帳幔,欲要喚起慕容沖時,才發現慕容沖的床鋪,居然也是空的。
流水般晃動著的淡藍帳幔,掩著的是一片全然的空茫……
這樣深沉的雨夜,慕容衝到哪裡去了?
他暗地裡雖然一直在苦苦籌劃著名培養自己的心腹勢力,但苻暉近在汾陽,他又豈敢在這緊要關頭有所動作?
正遲疑間,忽聽外面傳來一聲隱隱的女子驚叫,碧落聽出,分明是慕容沖一個叫綺月的貼身侍女的聲音。
忙出去看時,只見守在外面的楊定正滿臉笑容向綺月解釋:&ldo;姑娘,我不是壞人,陪了碧落姑娘回來有點事而已!&rdo;
楊定眸光明亮,笑意溫暖如煦陽,倒讓那綺月鎮定不少,她望著屋中隱約的燭光,訝然道:&ldo;可公子不在房中啊!&rdo;
&ldo;他去哪了?&rdo;碧落衝出來,急急詢問。
&ldo;碧落姑娘!&rdo;綺月驚喜叫道:&ldo;原來你回來啦!快去看公子吧!他從回來後就一口東西也沒吃,也不讓一個人去吵他。&rdo;
&ldo;他在哪裡?&rdo;
&ldo;ju園。&rdo;
綺月話猶未了,碧落已沖入雨中。
楊定一邊追著,一邊大叫:&ldo;喂,喂,丫頭,披上蓑衣啊!&rdo;
碧落充耳不聞,越跑越快,濺起的水花一直揚到衣襟和袍袖上。
她的心跳得比腳步聲更急,彷彿去晚了一刻,便再也見不到她的沖哥一般。
那個將她從泥濘中抱起的男子……
那個用笑容掩飾憂傷的男子……
那個意圖將她推入別人的懷抱,終究傷害她又傷害了他自己的男子!
未至後面的ju園,已聽得慷慨激烈的琴聲傳來。
割破天,割破地,割破呼嘯風聲,甚至割裂那無休無止劈哩啪啦落下的暴雨,那樣縱肆汪洋地傳出。
猶如一葉扁舟,駛於驚濤急浪之中,隨了波峰波谷,激盪得隨時欲要傾覆,卻被舵手高超地駕御著,始終堅韌地站立在風口浪尖,成了暴風雨中最鮮明的一抹亮色,迸射出強悍而鼓動人心的無形力量。
長亭怨 天為垂淚鵑聲苦(一)
span&ldo;嵇中散的《廣陵散》!&rdo;楊定神馳魄動,驚異叫道:&ldo;好凌厲的殺機!好可怕的霸氣!這是……這是慕容公子在彈琴麼?&rdo;
百餘年前,&ldo;性烈而才俊&rdo;的嵇康,根據漢時琴曲以及原創所依據的聶政刺韓相之事,重譜《廣陵散》,以樂聲重敘聶政刺俠累,以及聶政之姐以死為其弟正名的經過。嵇康以古言今,抒其心中憤懣不平之意,曲調激昂,聲調絕倫,甚至被後人詬病有&ldo;臣凌君之象&rdo;。這位才智超絕的名士,終究因為執著於自己的政治夢想,獲&ldo;亂政&rdo;罪名,被司馬昭斬於東市,以致他所譜的《廣陵散》,一時竟成絕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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