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碧落低下了頭,慢慢地握緊隨身的劍柄:&ldo;哦,想一些事。時間太久了,總記不清……天黑了,眼睛也花……&rdo;
她搖了搖頭,不想讓自己再胡思亂想。
該做的,她都已經做的,或者,她也不需要做什麼,她唯一能做的,不過是等待而已。
等待苻堅勝,或者敗。
等待慕容沖的希望,或者絕望。
苻堅的敗,便是慕容沖的希望。
可是,她真的盼苻堅敗麼?
一日復一日的相處,苻堅待她雖不太親熱,卻也絕不冷淡,公務繁忙之餘,常常不忘溫和望她一眼,甚至偶爾,會去品評她的衣裳,她的笑容,以及,她的終身大事。
人非糙木,人非糙木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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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月初八,碧落先行出宮,登上城樓,看著鮮亮大纛迎風招展下,在眾甲士護持中,苻堅袞服冕冠,玉帶赤舄,安坐於金雕紋飾龍輈華轙的雲母車中,氣宇凜凜,威風赫赫,在長安百姓跪送歡呼聲中,率大軍自長安出發,踏上他信心十足的征途。
但見一路甲冑鮮明耀眼,排兵如蟻,旌旗戰鼓,遙遙相望,再不知綿延了多少路程。別說長安百姓,便是碧落遠遠見了,也覺心旌搖盪,豪氣幹雲,一時竟忘了,慕容沖等著著大秦敗,等著大秦輸,等著大秦一著不慎,滿盤皆輸……
八十七萬大軍,齊發江東……
當真可以投鞭斷流了。
怎麼會輸?怎麼會敗?除非老天爺開苻堅一個天大的玩笑!
她甚至依稀看到,數月之後,苻堅依舊會率著這百萬大軍,完好無損地出征歸來,繼續每日的上朝議政,專心國事。
不過,這是不是她最可笑的夢想?
兩國交戰,必是血流成河,便是取勝而還,魂喪異鄉的兩國兵馬,必已屍積成山了。
帝王的一統江山,分明是萬千生民的血肉築成的江山!
每一張鎏金龍椅之下,都該盤旋著無數客死異鄉的冤魂!
碧落慢慢退下了城樓,掠開一抹譏諷的輕笑。
罷了,罷了,成與敗,且看天意。這亂世之間,哪有什麼是非對錯?
忽然之間,她便理解了楊定。
天下攘攘皆為利往,天下熙熙皆為利來。不管為了成就功名,還是為了重建家園,不管為了當年誓諾,還是為了報仇雪恥,一旦捲入其間,刀兵舞動,必有血雨腥風。
楊定所學,乃是老莊無為之道,故而他性情散漫不羈,甚至不肯奉詔入京為官;如果被迫為官,則一言一行,寧彎不折,柔而牢韌,於嘻笑間求得內心的清靜守中……
對楊定而言,入仕朝廷,也不過是遊戲一場,他只想自保,不讓自己沾惹血腥,然後伺機瀟灑離去……
碧落低低嘆氣。
楊定算是幸福的了,他畢竟還能保持自己的潔淨與安寧。
而碧落呢?
她攤開自己的手掌,似看到了誰的血跡蜿蜒而下。
石絳珠的?林景德的?還是如流水般淌向江東的那百萬雄兵的?
碧落慌亂地捏緊了拳頭,只想快快衝回紫宸宮,關上宮門,將一切隔絕門外,從此不聽、不看、不聞窗外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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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秋去冬來,紫宸宮內梧葉落盡,竹色暗沉,連暖房裡的ju花也漸漸萎縮,失去最後一點艷彩。
數月間,碧落寸步未出宮門,只在宮中看書練劍,或對著關雎宮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