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沖撿起,抖落楓葉,卻又一陣風颳過,丹墀下的兩株高大楓樹,紅雲般絢爛跳躍著,簌簌的落葉如翻飛的蝶,有幾片撲到了他懷中。
冷凝無瑕的潔白,火熱決絕的艷紅,兩相映襯,的確怵目驚心。
他黯然而輕嘲地一笑,追到碧落房前時,只聽&ldo;砰&rdo;地一聲,碧落已經將門關上。
以前那個對他千依百順,只向他一人展顏而笑的女子,竟將他關在了門外。
慕容沖遲疑片刻,還是推開了門,反手輕輕帶上。
碧落正拿了水碧色的絲線,編著一枚劍穗。
慕容沖已經好幾次看到碧落無聲無息地編這穗子了,每次都看到她在編著穗上的蓮紋,許是編得不滿意吧?那朵蓮花,從來就沒有編完的時候,而那枚和慕容沖曾擁有過的一模一樣的佛手玉佩,再也不曾有機會編入穗中。
碧落那雙手,本來握劍遠比做這些閨閣女子的事兒順手;可慕容沖已記不得她有多久沒握劍了。或者是多少年來形成的習慣,流彩劍始終掛於腰間,不知是不是因為久久不用,生了鏽,所以顯得比以往沉重許多,她偶爾扶劍時,看來很有幾分吃力。
慕容沖走到她跟前,沉默地望著她緩慢得有些笨拙的姿勢,許久才坐到她身畔,柔聲道:&ldo;碧落,楊定沒事,和苻暉一樣,平安回到長安去了。&rdo;
鴛鴦夢 何嘗並棲漾綠波(三)
碧落依舊編著穗子,明明已經編織到了最後一朵花瓣,她端詳了片刻,似乎覺得哪裡不妥當了,又一個結一個結的拆開,重新編織。
編不完的穗子,做不完的夢,依稀還殘留著舊日的痕跡。
慕容沖忽覺自己遠不如在平陽時那般能隱忍,大約以他今時今日的地位,許多事,再也不必苦苦壓抑,獨自地黑夜裡嚥下。
他想發作,便發作出來,以平和的聲音,說著最殘忍的話語:&ldo;碧落,你已經是我的女人,可不可以,不要再想太多?那一天,你也看到了,不論是你的哥哥苻暉,還是那個曾經很喜歡你的楊定,並沒有因為你停下攻伐的腳步。碧落,你該死心了。&rdo;
碧落止下了手中的動作,茫然地望著散於茵席上的水碧絲線,因著她的拙笨,已凌亂得無法收拾整齊了。
她取過剪子,將那大段打過結子的凌亂絲線盡數剪去,重新用嶄新的絲線編織。
慕容沖以為已經說服她時,碧落忽然抬起了頭,深黑的眸子若冰箭射出,竟是從未有過的凌厲和自嘲:&ldo;沖哥,如果你和楊定苻暉他們的易地而處,你會因我而猶豫退開,自取滅亡麼?&rdo;
慕容沖只覺那種凌厲和自嘲的口吻,如一圈圈的黑色漩渦,直要將自己拽進去,一齊遭受滅頂之災,從此萬劫不復。
那種身處漩渦底部,無法紓解片刻的痛苦與憋悶,他一向以為只他自己一個人感覺得到;可此刻,為何碧落眼底,出現同樣的淪沒悲黯?
他握住碧落抓著絲線的手,低聲道:&ldo;是,碧落,我不會退開。可我的苦楚,旁人不知,難道你不知麼?你明知我已忍了那許多年……&rdo;
他的手指撫上那那水光般柔滑的絲線,那絲線便有著輕微的顫意,一如慕容沖的話語:&ldo;或者……這舊了的絲線,總不如新線編起來順手?&rdo;
碧落揀拾起舊線,淡淡的笑如浮光掠影,虛恍不實:&ldo;我不知新線編起來會如何,因為沒試過;只是舊線,太多的結,我解了無數次,都解不開。沖哥,你那麼聰明,也解不開麼?&rdo;
慕容沖靜靜凝視著那一團狼藉的絲線,忽然低嘆一聲,將碧落擁到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