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行任何討論。
“‘我現在得走了,’我急忙告訴他說,‘您留在這兒,趕快穿好衣裳。十二點鐘時我在賭館門前等您,我將在那兒安排好其它一切。’
“趁著他還來不及回答,我立刻逃了出來,就為了別再看到那個房間,我頭也不回地跑出旅館,旅店的名字我也毫無所知,就像我對於和自己同在那兒共度一夜的那個陌生男人一樣。”
C太太停下敘述,略略緩了緩氣。從這時開始,她聲音裡的一切緊張、痛苦均已消失,就像一輛馬車,費盡艱辛爬上山坡,到達了山頂便輕捷如飛地急馳而下,現在她就以輕快的語氣飛速繼續往下敘說著:
“就這樣,我急匆匆地穿過大街,趕回我住的飯店。大街上晨光燦爛,隔夜的風暴掃淨了整個天空,我心頭痛苦的感覺也一掃而空。因為,您不要忘了,我先前對您說過:自從丈夫去世,我已完全拋棄了我個人的生活。我的孩子們不需要我,我自己也無從排遣餘生,活著而沒有什麼固定的目的,整個生命自然毫無意義。現在我出乎意料地獲得了一個任務:我挽救了一個人,我竭盡全力,將他從毀滅的道路上拉回來了。只需要再克服一點小小的困難,這個任務就一定能全部完成。就這樣,當我跑回自己的旅館,門房看見我在早上九點才回來,向我投來驚愕的目光。我對此卻全不在意——對於昨天的事,我心上不再受到羞愧和懊喪的壓抑了,只覺得突然精神振奮,感到生的意願又突然恢復,一股暖流穿過我生機充盈的血管。回到了自己的房間裡,我匆匆換裝,不自覺地(後來我才注意到)除掉身上的喪服,換上一件色彩更加鮮豔的衣裳,然後上銀行取款,又急急趕到火車站,探明瞭火車開行的時間,另外——我行動果決,連自己也有些驚訝——我還辦了幾樁別的事,赴了幾次約會。現在一切就緒,只等著將命運扔給我的那個人送上火車,便最後完成對他的拯救。
“真的,現在再去跟他見面,那是需要勇氣的。因為昨天的一切都發生在黑暗之中,發生在旋猛的渦流裡,就像一股湍流衝下兩塊岩石,驟然撞擊在一處了,我們兩人面對面幾乎並不相識,我甚至都沒把握,那個陌生人是否還認得出我。昨天——那是一場意外、一陣迷醉,是兩個頭腦昏亂的人一時入魔,可是今天,卻非要公開地向他顯出我的真相,因為現在是在殘酷無情的白天裡,我是一個無法藏頭隱身的凡人,只能把我這個人,這張臉展現在他眼前。
“不過,實際後來發生的事情卻比我想像的容易得多。到了約定的時間,我剛來到賭館門前,就見一個年輕的人,從一張長凳上一躍而起,向我奔了過來。他那種喜出望外的神情,他每一個傳神的動作,都表現得十分自然、十分稚氣、十分天真。他飛奔過來,眼裡充滿了喜悅,同時放射出感激和崇敬的光芒,同時顯得非靠誠敬,然而,一看到我與他相反,在他面前很是侷促,他便立刻謙卑地低下眼睛。在一般人身上,感謝的心意原是很難看出的,而且,越是感激涕零的人越找不到表達感激的方式,總是神情慌亂,沉默不語,感到羞愧,常常假充拗強,掩飾著真實的心情。可是這個人身上,上帝似乎像一個神秘莫測的雕刻家,他的一舉一動無不宣洩情感,表現得意義豐富、極其美妙、極有雕塑意味,那種表達感激的姿勢也光彩照人,像有一股激情從身體內部迸發出來。他彎下腰來吻我的手,恭順地低下了輪廓清秀的孩子式的頭,非常虔敬地俯垂了一分鐘,可是隻輕輕觸及一下我的指頭,然後才後退一步,向我問好,極為動人地凝望著我,他的話字字說得莊重得體,我最後的一絲憂懼也煙消雲散。四周景物全像著了魔法,霎時之間光燦鮮明,宛如明鏡,映照出我開朗歡快的心境:昨晚還是怒濤洶湧的大海,這時萬分平靜異常清澄,微波盪漾的水面下粒粒圓石閃閃發光,向我們炫射著光輝;魔窟似的賭場襯著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