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
冷酷的聲音:“有罪?無罪?”
“無罪!”主管像個火車頭般嚎了起來,“我他媽的無罪,操他媽的異常。我無罪。”他喉嚨裡發出一陣尖細的、鬼哭狼嚎的聲音,我覺得他在抽噎。嘣。槍響了,一槍打在他的頸窩上,緊接著又是一槍:嘣。打在他的脖子上,絳紅色的血像破碎卻還在運作的榨汁機一樣噴出來。他臃腫的身子慢慢倒了下去,宛如柏林牆在倒塌……那轟然一響。他和他頭上那道名為前任的陰影,那個魏識方一樣,此刻還沒有死,一團一團的血堵到他的氣管裡,把他活活嗆死,發出一陣又一陣可怖的尖利嘯聲:那是在咳嗽。空氣裡充斥著酒氣和鐵鏽味的血氣。
只剩下我了。剩下我一個。只。
苦苦支撐的雙臂終於解放,我抱著自己倒了下去,頭重重地撞在地上,疼痛微乎其微,冰冷嗜血的槍管還抵在我腦袋上。我哭了起來,頭抵著地面,額頭上沾著主管的血和白蘭地。
冷酷的聲音說:(彷彿帶著笑意)“有——罪?”
無罪!無罪!索福克勒斯是無罪的!無罪!
冷酷的聲音:(它在嘲笑我。)“無——罪?”
槍口抵著我的腦袋,好像有條蛇叮在腦袋上。爬山虎密密地遮住窗戶,不讓光透進來。
“有——罪?”
(不要妥協。)
“無——罪?”
我第一次意識到自己竟是如此真實地活著。我活著,不是死了也不是其他什麼情況,我真真切切地活著。
“有罪無罪?”
我跪著,趴在地上慟哭。聲音嘶啞。(要有希望。)
“有罪?無罪?”
寂靜。
“有罪——?無罪——?”冷酷的聲音說。
我無罪無罪為什麼為什麼我絕不相信我乾的任何一件事是罪行不是罪我無罪我不相信不相信你索福克勒斯是無罪的我是無罪的蘇樺也是無罪的為什麼憑什麼不應該我乾的一切從前不是罪現在不是罪將來也不會是罪我無罪無罪去死吧你臭傻逼這永遠不會是罪行你乾的才是罪行我無罪這一切都無罪——
我昏了過去。
(總會有辦法。)
* * *
我現在坐在公園裡,樟樹下的長椅上。在早晨曾經有一個穿女裝的男人坐在這裡,注視著公交站牌。我從站點裡跑出來了。
我醒來的第一刻,感到自己的頭腦十分清醒,天旋地轉的感覺冰消瓦解了。我半邊臉上沾滿了血,接著看見了主管的屍體。我抖抖嗦嗦地爬起來,衣服沾滿了血。突然產生一種錯覺,好像那槍口還頂著腦袋,我低頭注視著主管的屍體,好像怕他突然跳起來給我後頸一槍似的,覺得興許他還活著,也會醒過來然後殺了我。我抬起實木椅子,想照他頭上來一下,緊緊盯住他的眼睛。那雙眼睛裡什麼也沒有,頭骨碎裂,糜爛的頭部令人作嘔:他無疑已經死了。我緩緩,緩緩地把椅子放下,伸手想去摸一摸他的臉,碰一碰他的眼睛,又猛地把手縮了回來,大氣不敢出,直起身來。鞋底浸在厚厚的血裡,抬腳,“啪嘰”一聲響。
我像是電影慢鏡頭那樣一點點握住門把手,一厘米一厘米地把門開啟,好像我走出門就會有人給我一槍。門開啟了。
我機械地、膝蓋不彎地走出去,悄悄關上門。我抬步走起來,向站點宿舍的方向。我的衣服全被血浸溼了,得去換一件。開始是一步一步走,然後……然後……然後我感覺……感覺活著的感覺多麼好啊,我竟然活著。腳步加速,越走越快,緊接著我跑了起來,熾熱的血液衝上我的臉面我的眼球,渾身上下有電流透過。我不要命地跑起來,瘋狂地揮舞著雙臂,嘴裡嗚嗚地叫著,臉頰怪異地抽動,如同在進行末日狂歡。我胡思亂想起來,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