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到她嘴邊。
她沒有吃。
兩滴眼淚滴下來,無比美,無比高傲。
媽媽哭了。
記憶在鬆散,在模糊,燈光的昏黃不知是老照片一般的記憶染上去的還是它本來的顏色。
記憶扭曲前,我只記得黑暗中一隻金屬臂在反光,還有一張亞洲人的面孔。
“我姓陳。”
我手裡攥著沾血的野果。
鐵鍬的影晃著我的眼,露出了下半截棺材。
李然的身影在模糊,尖頂模糊成了圓頂。我只記得,榮耀,漫天紅霞,血色夕陽,無盡星辰。
還有,被他永遠高揚的人類精神。
人類精神只有在此刻,世界規律只有在此刻,才第一次將頭,抬得比魔鬼還高。
他是初升的朝陽。
人類在歡呼。
棺材被開啟了,眼前時不時晃著白影,我的眼睛難以聚焦,眼前除了開啟的棺材,就是在眼前晃動的白影,還有時而閃過的鐵灰色。好像,還有一點疼痛的滲透。
開棺,李然平靜躺在其中,屍體未腐。
我記起來了,我要找的,是李然墓。
我好像回到了甜蜜的記憶,回到了昨天做的曾經的夢。記憶的背景,是紫色夜空中的星光璀璨,和天湖交融,一片銀白的遠方。
我想起,我騎在爸爸脖子上,他褐色的頭髮撓得我肚皮癢癢的。
我想起我的小木屋。
我想起溫暖的爐火。
我想起了,晃動的白影是四星共榮和天命教的白袍,鐵灰色,好像……好像是鐵鍬?
我想起了爺爺抱著我,跟我講斯堪的納維亞人,講留裡克、奧列格,講羅斯受洗,諾夫哥羅德共和國,伊凡雷帝,講韃靼人,彼得大帝,普希金,黃金時代白銀時代,和我崇高的東正教。
我想起奶奶帶著我,順從我的無理要求,瞞著爸媽帶我去到處都是天命教教徒的莫斯科,去看克里姆林宮,去看瓦西里昇天大教堂,去看莫斯科大學遺址,想起她蹣跚地偷偷去弗拉基米爾出版社的廢墟里撿書,只是為了告訴我,書是原信者的脊樑。
我想起爸爸在書房裡,跟我說別爾嘉耶夫,索爾仁尼琴,講列寧,普京,維亞切斯拉夫,回憶蘇聯和大羅斯聯邦。我想起爸爸在家門口的草地,望著心中的莫斯科,講Scp基金會,講o5-9,講“它”,天命教,我們原信者,還有“信徒”先生。
我想起,那痛,是因為憤怒的人們圍著我,用鐵鍬揮舞著砸在我身上。
我想起,陳哥的金屬臂。我想起,他時常笑著,對我說,“謝紐沙,幹得好。”
我想起午後的陽光,我想起貝加爾湖裡的魚,我想起我愛的白樺林,我想起葉尼塞河的河畔,我想起莫斯科河上一動不動的有軌電車,我想起如今無人遊玩的Вopo6ьeвыx山,我想起我裝在早已無用的錢包裡的盧布,我想起阿爾巴特街廢墟里的野貓,我想起被我放生的傻狍子,我想起木屋裡,我臥室牆上繡著鹿的掛毯。
我想起羅斯,西伯利亞,還有心中的莫斯科。
什麼東西被澆在了李然的遺體上,他的遺體開始燃燒,人們把迷茫,恐懼,不滿和憤怒用鐵鍬和鏟子發洩在我身上,李然的遺體上。
痛苦帶來清明。我知道了,我都知道了。不一定因為李然,但一定是因為我和世界。李然是惡人,又是英雄。我原本就不知道,他到底該是什麼人。現在,卻要我去親手毀掉這樣一個我根本不知道如何定位的惡人,或者英雄的屍體。
頭頂的星空和心中的道德律,在此刻,陷入無盡的矛盾。
我想不明白。他殺死了我最愛的人們,卻帶來了人類的尊嚴和世界的尊嚴。為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