禮樂之聲響起,他鬆開我的手,示意我在金漆雕龍屏風後躲藏好,穩穩邁步走向御座,值守的內侍大聲宣道:“皇上駕到!”
殿中文武大臣身著統一的官服,俯拜於地,齊聲稱:“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太子和漢王分別站立在文臣武將兩列的前排,一個沉靜謙恭,一個神采奕奕,兩人面貌雖然相似,氣質卻迥異。
司禮監上前一步,宣道:“平身!皇上有旨,眾臣奏事宜言簡意賅,切勿過於瑣碎,非關國計民生之大事,下朝後再啟奏監國太子。”
早有一名文臣出列,叩首奏道:“臣戶部尚書夏原吉,為奉旨營建北京行宮之事啟奏聖上!”
朱棣頭上冠冕的珠串微微搖動,說道:“辦得怎樣了?”
夏原吉趕緊上前幾步,奏道:“臣將所需銀兩從國庫中劃撥出來,足夠使用了。燕王宮修繕工程已經全部完畢,臣正加緊審閱修改西宮建設圖紙,下月可以奠基動土。”
他欣然道:“北京西宮一切悉如金陵舊制,隨時向朕回報工程進展,不可偷工減料,也不可奢靡耗費。”
夏原吉恭聲應旨,退回列中。
另有兩名身著大學士服的臣子出列跪倒在金階前,一人朗聲奏道:“臣解縉重修《太祖實錄》已成,恭請聖上御覽!”
朱棣目光投向解縉身旁之人,問道:“《太祖實錄》已成,《文獻大成》進度如何?”
那官員低著頭,緩緩奏道:“臣奉旨召進三千文士齊集文淵閣,《文獻大成》全書共計二萬三千餘卷,目錄六十卷,年底可完成。”
朱棣目光中帶著欣悅之意,說道:“好,此書已經編纂四年有餘,書成之後朕會親自題名,就叫《永樂大典》吧!”
那官員略微抬頭,向金殿上輕輕看過來,奏道:“較之《文獻大成》,《永樂大典》更能昭彰聖上編修此典之宏圖偉意。”
他抬頭的一瞬,讓我彷彿墜入夢中。
那張清俊中帶著哀傷的臉,如此熟悉、如此親切,喪失的記憶如滔滔洪水衝破固守的藩籬,在我腦海中掀起滔天巨浪。
恍惚記憶中,正是他,一聲聲溫柔呼喚著我的名字:“妍妍……”
是“妍妍”,不是朱棣所稱呼的“燕燕”,這些呼喚如同漆黑夜空中劃過的明亮閃電,頭腦中的大片空白被往事驟然填滿,一段段記憶的碎片閃現。
冬日飄雪的黃昏,他佇立在階前,拾起被我揉成一團的紙箋,輕輕展開,說道:“好句,可惜過於傷感了些……花容月貌,形容郡主並不為過,春恨秋悲,不知郡主又是為了何人?”
異國的馬場,他彎腰俯身抱起受傷的我,落淚呼喊:“……青青子衿,悠悠我心。但為君故,沉吟至今!那是景隆今生對你許下的諾言,決不會更改!你還記得嗎?”
北方的軍營,我在紙箋上寫下“春恨秋悲隨風逝,花容月貌為君妍”……
種種情景,歷歷在目,他呼喚的“郡主”是我,他曾經對我無限溫柔呵護,我曾經對他以身相許。
雖然我找不到一根串聯這些碎片的線,但是我可以斷定,他和我之間有著千絲萬縷的聯絡。
難道朱棣想隱瞞、想潛藏的,就是我和眼前之人這段“過去”嗎?
失去的記憶竟然重新回到腦海中,我按捺不住悲喜交集的情緒,哽咽著喚他的名字:“景隆……”
整個金殿的氣氛頓時變得詭異無比,群臣惶惶然抬頭向我藏身之處看過來,有些大臣忌憚皇威,急忙垂首;有些大臣還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情,仍在愕然四顧。
李景隆兩道溫潤的目光觸及我的面容時,整個人都僵立住,眸中隱約透出淚光。
眼前一道明黃色的光影掠來,朱棣一手抱起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