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天明時,農家夫婦倆分別出門了,旅人往裡屋看了一眼沉睡中的人,然後離開。
整個《盲籠》都由這樣零散的片段組成,旅人一次又一次地行走在路上,敲開不同時間不同空間不同世界線上不同人家的門,要求借宿一晚。
然後看著每一家人家的平凡一夜,有人生有人死,有人哭有人笑,有人熱血沸騰有人醉生夢死,有人平凡有人偉大,有人骯髒有人高尚,有人興奮有人頹喪。
無數的房門,無數的夜晚。
在這拍攝的半個月期間,魏韜從來沒有喊過一次卡。
只是在每一個片段演完後,問洛靈脩同一個問題,“你覺得剛才表現得怎麼樣?”
剛開始的時候,洛靈脩會很快地回答,不知道。因為這樣的劇情以及他這樣的戲份,他確實完全不知道,他根本什麼都沒有表現,哪裡來的怎麼樣。
好幾段之後,洛靈脩回答不知道的速度,開始變慢,出現了難得的猶疑。
魏韜始終不摘口罩,不知道這是不是他的習慣,還是單純地在避開什麼東西或者什麼人。
擺在片場的香案也始終不撤,四柱香,始終供上。
“我看到了迷惘,從你的眼睛裡,第一次。”終於在第九個片段之後,魏韜首次對洛靈脩說了除了表現怎麼樣以外的另一句話。
洛靈脩除了第一次與秦正卿雙修時,將身體控制權交予他人那刻感受到過恐懼,從來都堅定如一,眼中只有一個目標,就是修煉。
而現在他竟然在這麼一部電影的拍攝途中,感覺到了迷惘,在不斷參與那些片段的時候,感覺到了“旅人”本身的存在。
他不知道該演什麼,他不知道該怎麼演,他不知道演的是什麼,他不知道為什麼要演什麼。
他的確,眼神裡此刻是迷惘。
魏韜的聲音裡似乎帶上了由衷的愉悅,他說:“選你果然沒錯……洛靈脩——來吧,你再演,我再看。”
這一次不再繼續演接下去的片段,他們回到最初的場地,魏韜的意思,竟然是重新從故事開始的那個大雪夜開始。
猶豫要不要自盡的少女再次聽到了敲門聲,迎來一身風塵的旅人,只是這一此,旅人的眼神不一樣。
當洛靈脩坐在沙發裡,看著少女的獨自表演時,他眼裡那深深的放空的迷惘,讓眼前的演員、和在場外的演員、工作人員,全都下意識地安靜下來,無聲地看著。
當少女像雪花一樣輕盈地飄出窗外,東方既白,洛靈脩捧起那杯涼掉的水,一口一口開始喝的時候,他眼裡的疲憊漠然和滄桑,讓人下意識地深深吸氣。
通常這種時候,會有落在雪地上紅色鮮血氤氳開去的畫面出現,顯得悽美,顯得有表現力。
魏韜不。
少女跳下窗之後,就好像電影中從未有過這個人一樣,鏡頭就只放在旅人身上,只放在他的眼神上。
“卡。”魏韜的第一音效卡,在這之前,他從不說話,只等片段結束演員自己下來。
“感覺到了嗎?”他走到洛靈脩跟前,“你在這電影開拍前,對我說,覺得這個劇本不完整、缺失了什麼,覺得這個主角很多餘,存在沒有必要。”
洛靈脩看著手中還沒放下的茶杯,眼中的迷惘已經淡去了,“你拍這個,本來就為缺失的劇本和多餘的主角。”
《盲籠》,盲的是這些形形色色的人,籠中是與世不容的旅者。
魏韜蹲下來,抬頭看著還坐在沙發上的洛靈脩,摘下口罩對他笑了一笑,“悟性不錯,拍完這部電影,你應該能進階了。”
洛靈脩毫不驚訝魏韜竟然知道他是個修真者,他甚至隱約覺得,魏韜可能還知道他是不屬於這個世界的修真者。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