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木妹是學外語的,當時我的驚詫可以用她們專業語言中常用的一句話表達:噢,我的上帝!她居然還倒欠學校三十元。我這才明白原來我單子上的五十元這個數字並非財務處粗心弄錯的結果,而是他們用他們的邏輯以及高階運算能力精心核算出來的準確資料。
我覺得應該發生一點什麼事情,可能我那幫朋友,也覺得應該發生一點什麼事情。但是什麼也沒發生。直到那天我才認識到我不是小說中的英雄,我沒能在關鍵時刻代表弱者拔劍伸張正義,我們才出來的這群大學生狗一樣地聾拉著耳朵,眼睜睜地看著從我們嘴裡奪走骨頭的個子矮小的陶家安校長甩給我們的背影漸遠漸去。我承認我當時熱血沸騰了一把,但那並沒讓我有所行動,因為我在等,在期望其他十二個人中有人領頭去為我們的權利而戰。
很明顯,他們也在等,在期望。
陶校長悠然地離開後,我們的熱血噴發了,似乎軟弱的人只會在安全範圍內噴發自己的憤怒。我們悲壯地把收到的第一份教師節禮物退了回去,算是無言的抗議,這種抗議通常屁用也沒有。然後我們魚貫而出,狼狽地聚集在我的宿舍。再然後有人說話了,有人英明地分析原因了,陰暗的宿舍內香菸開始燃起。
“很明顯,學校沒有算我們七八月的基本工資!”這是屁話,誰都能從工資核算單上看出這一點。
這裡我得說明一點,我們七月到學校報道,按合同條約,從報道起學校就開始發給我們每月五百元的基本工資。我們暑假在學校出賣低價勞動力,幫學校招生,核算下來大致一千元左右,要說明是兩個月一共一千元,有人說現在的大學生只值這個價,這樣的活還搶著做呢。當然這裡的大學生特指我們那樣的師範大學出來的大學生,至於其他大學畢業生,從權威渠道得到的訊息而知,他們的生活很幸福,比國外水深火熱中的人民不知幸福到哪兒去了。
剛離開大學的人總把自己當個人物,至少是能養活自己的人物。所以暑假期間,錢用完了沒有人再向家裡伸手拿錢,學校也算厚道,八月初預支了一千元給我們,好讓我們有飯吃繼續為學校幹活。這樣算來,我們兩個月的基本工資抵消暑假學校預支的一千元后,還應該領到出賣勞動力的那一千元。這本是一個簡單的加減運算,但經過學校處理後變得複雜了,明擺著學校不想支付那兩個月的基本工資。
沉默!只有幾個女生,不,應該是女教師的抽泣的聲音。直到現在我都討厭那樣的抽泣,那種聲音不斷地提醒我,我們不是兒時夢想中的呼風喚雨的英雄人物,我們是可憐蟲,在別人腳下不敢說不,不敢為自己的權利站出來說話。我楊山重新尋找著自己在這個社會的位置,重新建構著自己在自己心中的形象。我感到心被撕得嚓嚓響,我在否定自己。這感覺真他媽的要命。
我第一次那麼實在地瞧不起自己,我是學校教育出來的優秀人才呀,以前還是三好學生,優秀學生幹部呢,現在怎麼一下就癟了呢?我當時很想問候別人的娘,聽到那樣的抽泣,我能不窩火嗎?於是我拿起身邊的椅子使勁摔了出去,“哭,哭,哭有個鳥用?”我熱血又沸騰了,並且當場噴發了,儘管有點遲。
我一聲怒吼鎮住了哭聲,他們都轉過頭看著我。
“楊山說得對,我們不能哭,應該想辦法解決問題……”很多時候天使的美和惡魔的醜真的只有一線之隔,一句話為什麼前後會有那麼大的差異?說話的是任建,後來我們都反過來叫他建任。他後面半句是:“我們要把損失降到最低,把該領的領了再說,然後把床單拿回來。不然……”
對於建任,我最後悔的是當初聽到他這句話沒用椅子砸他。我當時很憤怒,哪容他把話說完?我說你不領這點錢要死呀。後來我才知道他抵消後還能領到八十元錢,是我們那一圈子能領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