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那雙紅眼睛,瞪得出瘋狂和狠毒,越過奧伊扭曲變形的身體怒視著他。但在其上方,高出弧形的蜘蛛背,還有一雙小小的藍色眼睛,比針眼大不了多少。這雙眼睛也滿含恨意地瞪著羅蘭,那是徹徹底底的人類的眼神。
我自己的雙眼,羅蘭沮喪地想著,接著便傳來噼啪斷裂的聲響。那是奧伊的脊椎,可即便遭受這等致命的折傷,它也不曾松過口,依然死死地咬住蜘蛛腿的根部,根本不管鋼針般的硬鬃毛戳進了自己的口鼻,始終狠狠咬著牙關,而那些利齒曾是多麼輕柔地叼著傑克的手腕玩耍,或是拽著他走向奧伊想讓男孩看到的物事跟前去。阿克!甚至在這樣的情形下,它依然喊叫著男孩的名字。阿克—阿克!
羅蘭的右手落在槍套上,卻驚覺裡面空空如也。直到這時,在她離開了數小時後,他這才意識到:蘇珊娜帶著他的一把槍走進了另一個世界。好極了,他想,如果她找到的只是無盡的黑暗,至少可以有五顆子彈給那些東西,剩下一顆給她自己。很好。
可是這種思慮顯得晦澀而遙遠。他拔出另一把槍,這時候莫俊德已穩穩蹲踞於後腿,用它僅剩的一條中腿環繞住奧伊的中腹拖來扯去,想把依然咆哮不已的貉獺從自己血流如注的斷腿上拽下去。蜘蛛將那毛茸茸的小東西拼命往上折,扭成可怕的螺旋形。半空中扭曲的身影甚至一度遮掩了古母星的光輝。隨後,他憤然丟擲奧伊,而就在這一剎那,羅蘭頓感這場景似曾相識,他幡然悟道:很久以前他已見過這一幕,在巫師的玻璃球中。營火照耀的暗夜中,奧伊飛成一道弧線,直插在三葉楊的枯枝上,恰是羅蘭為生火而折斷的尖利切口。貉獺疼得大喊一聲——死亡前的最後痛嚎——懸空掛在枝杈間,身子軟綿綿的,剛好在派屈克的頭頂。
莫俊德一秒不停地向羅蘭走來,但這番進攻步履緩慢而蹣跚;他的一條腿早已在出生後幾分鐘內被毀,現在又有一條腿被咬瘸了,拖在草地上移動時還不時抽動一下前端的螯鉗。羅蘭的眼神從未如此銳利,也從未感到這等逼人的寒意籠罩在身邊。他看到蜘蛛背上白色的小腦袋,以及其上一雙冷冰冰的藍眼睛,那是他的眼睛啊。他還看到,自己惟一的兒子越過令人憎惡的拱背死死盯著自己,也看到第一顆子彈撕裂了那眼睛,狠毒的眼神隨即潰散、迸成一股鮮血。蜘蛛暴跳而起,腿肢衝著星光密佈的暗夜天空揮舞著,空空衝撞不已。羅蘭的另外兩顆子彈也隨之而去,刺入蜘蛛暴露無遮的腹部、並射穿了身體、再從背部射出,帶出一股黑色的漿液。蜘蛛扭動著倒向一邊,或許是想奪路而逃,但剩下的腿肢卻無力再支撐了。莫俊德·德鄯一頭栽進火裡,撞出四濺的火星,紅紅黃黃一片。他在火焰和灰燼中繼續翻騰,腹上的短硬剛毛已經燒了起來,而羅蘭,苦澀地咧嘴一笑,又開了一槍。垂死的蜘蛛又翻滾出來,背上已沾上了火焰,幾條完好的蜘蛛腿緊縮到一起,扭成一團,接著,漸漸綿軟失力,四散開來。一條腿落在了營火裡燃燒起來。氣味惡臭難聞。
羅蘭這才邁步向前,似乎是為了踩滅草地上被四濺的灰火點燃的火星,但這時候,突然有一聲悲憤的怒吼騰然猛衝進他的腦海。
我的兒子!我惟一的兒子!你把他殺了!
“他也是我的兒子,也是。”羅蘭說著,看向默默焚燒中的怪物。他能夠承認這一現實。是的,他還能做到這一點。
那就來吧!來呀,親手殺死兒子的兇手,來瞧瞧你的塔呀,不過你給我記著——你會在玫瑰地邊上徘徊直到老死,連碰一碰塔門的機會都不會有!我決不會讓你穿過玫瑰地的!在我允許你穿過之前,連隔界空間都將消逝!殺人犯!你殺死了自己的親生母親、殺死了你的朋友們——啊是啊,每一個朋友,包括蘇珊娜,你親自開啟門送她走,如今她已經被割斷了喉嚨,在門那邊死翹翹了——現在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