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玉啊,聽說你前些日子回了孃家,是吧?”那拉氏的聲音倒算是平和,只不過似有什麼東西壓抑在下面。
“是,阿瑪身子有些不爽,所以回去住了幾天。” 一時又想不出更加冠冕堂皇的藉口,只好把當初的那個謊言抬了出來。
“那如今,你阿瑪可大安了?”
我又福了福,欠身答道:“承蒙福晉惦記著,已經好多了。”
“那就好,也不枉咱們爺…費了這麼大的心思。”她的聲音一轉,陡然變得高亢,卻又急急的剎住了。
唉,一聲嘆息從心頭滑過。其實,四爺出府去找我,想來她們一定是知道的,只是有些個看似輕薄的窗戶紙,卻會牢固得永遠都不被戳破。而眼下的我,卻也只能跟她一樣,讓所有可能會影響到安定團結的情緒都牢牢地隱藏起來。也許,這才是我們親愛的丈夫最想看到的吧。
向前走了兩步,強擠出笑容給那拉氏掖了掖身上的軟被,道:“福晉說的正是,這一路上王爺都跟如玉說您不但要管著府裡的事情,還要分心照顧兩位小阿哥,實在是辛苦。這不叫我一回府就來給福晉請安。只怕宮裡的席一散,王爺就該親自過來了呢。”
聽我說到弘晝和弘曆,她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握了我的手,說:“這兩個小猴子,在我這幾天,還真是吵得厲害。我一個人清靜慣了,現在玉妹妹回來了,這功課學問上的事,還是要多督促著他們才好。”
瞧著她那怪異的近乎無奈的笑容,心裡想著的一定是自己那個夭折的孩子,正想出言安慰,門口的丫頭卻進來稟報說年側福晉來了。
年明麗一身鵝黃色的旗裝,鑲著翠綠的滾邊,烏黑的長髮簡簡單單的盤在腦後,耳垂兒上兩顆小巧的珍珠,襯著白皙的膚色,越發顯得嬌豔動人。
“如果,玉兒的眉毛再彎一點,眼睛再大一點,鼻子再挺一點,嘴巴再小一點,那就一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不久之前的那句笑話,就在一瞬間如此真實的闖了進來,難怪,美麗的女人,終究是會被男人記得最牢。
她把手裡的暖爐遞給丫鬟,小心地給福晉見了禮,然後把一個精巧的小木匣子放到桌上,道:“前兒個哥哥託人帶回來的雪蓮玉蟾丸,聽說福晉身子不爽,特地拿了些過來,是當地的名醫祖傳的藥方,福晉試試看。”嬌俏的聲音輕快而動聽。
沒等福晉說話,一旁的李氏已經站了起來,拉著年氏便往自己的几子上領,嘴裡還笑說著:“妹妹可是有了身孕的人了,這大冷天的,就算不為自己,可也得為孩子愛惜身子。萬一要是有個三長兩短的,咱們爺可是要心疼的。”
有了身孕!
短短的四個字從耳邊響起,卻在心裡劃下一道深深的印記。早就知道眼前這個嬌小的漂亮女人會為他生下很多的孩子,也曾以為自己早已學會用堅持去漠視一切。只是一顆心,仍舊會突兀的顫動,只輕輕的一下,卻彷彿一點冰冷,深深的透入骨髓。
胸口又覺得有些憋悶,彷彿缺氧一般。向後靠住牆角的條案,暗自吸了一口氣。其實,我本該記得,高貴的人遠比低賤者更容易受到侮辱,而幸福滿溢的心,自然也會比平時加倍的脆弱。
“多謝明麗費心了。”那拉氏虛妄的一笑,聲音裡卻不帶一絲感情,“也沒什麼大礙,照大夫的意思,安心靜養最好,這麼名貴的藥材,只怕是克化不動呢。倒是你,身子又弱,沒什麼事的話,不用天天到我這兒來站規矩。”
年氏似乎沒有想到自己會碰了個不軟不硬的釘子,臉一紅,下意識的摸了摸還未隆起的腹部,騰的從几子上站了起來。一時之間,屋子裡忽然靜得出奇,只聽見那鍍金的自鳴鐘有節奏的擺動。而那燻爐裡散出的陣陣香氣,卻讓我覺得愈加的眩暈,一陣陣難受的感覺也從胃裡頂了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