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後唐常駐涼州的使者範質發回來的書信中,馮道察覺到甘隴的政治在走上正道之後,正處於迅速復甦當中這種復甦就隋唐時代而言的。隋唐時代遺留下來的許多基建設施,在天策軍手中已經修復了八成,而且又有許多新的設施在修建,與此同時軟制度的建設,也有超邁漢唐之處。這種勢態對比起周邊的後蜀、吐蕃、契丹諸政權來都要高明得多。就是馮道所執掌(民政部分)的後唐也瞠乎其後。
近年來甚至出現了某種微妙的變化:當天策政權頒發某項利民政策以後,洛陽方面和成都方面都會跟進,雖然會做一些修改,卻都是對涼州方面政治改革進行某種呼應。
對於這種變化,軍人和百姓尚不覺得如何,馮道卻敏感地意識到此乃天地倫常大變的先兆涼州方面竟然引領了天下制度變革風氣之先!這可是國政爭衡上的根本大事!
“天策軍的每一步,都走在朝廷前面啊!”
馮道敲著範質寄來的書信,嘆息著。
將範質的書信放入秘囊後,他又取出另外幾封書信來這卻是秦北的一些情況了。
這幾年,中原的佛教起了某種微妙的變化,幾乎每個州都多了一些與西北佛教關係甚深的高僧,這些人或者直接來自西北,或者是認同了甘隴政權下張邁所提倡的佛教精神。他們以世外之人而積極入世,賑貧濟弱,撫孤恤老,但又遵守當地律法,儘量與政府合作而不是與政府爭權,但這樣反而在民間的影響力越來越大,隱隱自成一宗,但又有糅合天台、禪、淨之勢。且這些寺廟聲氣相通,從疏勒到涼州,從涼州到長安,從長安到洛陽,再到太原、幽州、青州、徐州,形成了一個隱形的網路。天策政權的許多情報,正是透過這個通路進行傳遞。
不過,懂得利用這一點的並不止張邁與魯嘉陵,中原計程車階級對此也在爭取,知識分子常與佛門高僧有所往來,讀書則寄居,出行則寄宿這是唐朝以來形成的傳統,他們也利用這個網路構建了自己的資訊網路,有時候也與佛門共享情報作為知識界的領袖,馮道因此能夠收到各種各樣的風聲,有一些事情,李從珂被瞞住了,馮道卻瞭如指掌。
這時他所看的書信,正是連樞密院劉延朗也忽略的一些東西那就是秦北的變化!
“魯和尚做的好事!”馮道喃喃道:“不過他以為他的作為無人看得透?真當我中原無人麼!”他合上了書信,尋思:“不過他們能如此破費,救得數十萬百姓,卻也是大功德一件。聖上如今一門心思地要先對付駙馬、契丹,對秦北的纖芥之疾沒有興趣知道,然這個苗頭看似微小,卻需杜其漸!只是我若貿然將此事捅穿,到頭來不但於國家無益,且以劉延朗等人的行事風格,多半會害苦了這數十萬人!我當想個法子,使百姓既蒙其惠,又將折、楊拉回來。”
他的能耐當世罕有人能比得上,就算是天策政權下久經歷練的鄭渭、張毅等人,火候上也要弱他三分。然而鄭渭魯嘉陵等與張邁是一條心,行事之際可以動用天策政權所能動用力量的全部,馮道與李從珂卻是兩條心,李從珂的目的是要稱霸,要的是讓他的君權覆蓋四海,對馮道只是利用他來幫自己牧民收稅,而馮道之所以會與李從珂合作,為的卻是如何最好地保護百姓與天下。正因如此,他雖然位居宰輔,但所能動用的力量卻十分有限,韓昭胤劉延朗等人還常常會掣肘他,甚至就連獲取情報這樣的事情,馮道也還要利用自己私人的影響力來完成。
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快地想出了一個辦法,要在現有的後唐體制內將魯嘉陵的滲透化解於無形。
正待喚人行事,忽然間外面兩個弟子闖了進來,聲音急促地說道:“師相!出大事了!”
“怎麼?是何大事,令爾等如此慌張。”
“東北來的訊息!石駙馬進入幽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