臥在床上,悄悄地一直盯著他的背影,隱隱地冀盼著,他能回過頭來看一看我,記起這裡是他的洞房,而我,則是他的新娘。
我不是正室,但畢竟是誥封的一品夫人啊!
可鬧騰了一整天,我到底也撐不大住了,是什麼時候滿懷心思地睡著的,我已經記不得。我只記得,朦朧之際,一道黑黑的人影壓了過來,在我的驚叫聲中吻住我。
好一會兒,我才悟出,這人是我的夫婿,醉了的夫婿。
這個被傳成了傳說的男子,滿臉的淚水,一邊解著我的衣裳,一邊喃喃低語:&ldo;並不是隻有你,並不是隻有你……&rdo;
我在夫婿狂亂的動作和迷離的眼神裡迅速由一個少女褪變成一個女人,同時領略的,是酸苦與甜蜜交錯的複雜情愫。
我的夫婿,心裡有個女人,一個得不到的女人。
是王妃麼?那個並不曾在我的婚禮上出現的棲情公主?
可是,棲情公主是他名副其實的妻子,他們甚至有那許多浪漫的過去……
我很快知道,他與棲情公主的恩愛,已經成了過去,哪怕是浪漫的過去。
棲情公主帶了她的辱母,早就搬離正房,住進了一所偏僻的青衿館。
我悄悄在隨嫁的侍女去打聽原因時,眾人都是諱莫如深,只有一些隱隱約約的謠言,在看似平靜的水底,波瀾湧動。
有人說,是棲情公主變了心;有人說,棲情公主本就有個相愛的情人;也有人說,棲情公主曾經私下與那情人相會;更離譜的說法,棲情公主不但與情人相會,還懷上了情人的骨肉,才被秦王打入冷宮……
事實是怎樣的,或者只有他們自己才知道,可便是借我個膽子,我也不敢去問秦王。
棲情公主,或者秦王妃,似乎已成為秦王府的禁忌,縱然背後的議論再多,也無人敢在秦王面前提及半個字。
曾經,我穿一襲暗紫雲紋的袍子,去迎剛下朝的秦王時,他那溫柔而笑的面容,驀然地發白。
&ldo;換了,不許穿這種顏色的衣物!&rdo;第一次,他那樣森冷地和我說,凌厲得仿若蘊了冬日裡寒霜的冷凝和冰寒,全無平日的溫文貴氣。
我性情溫默,他清貴和煦,成親之後,雖然交談不多,卻從不曾這樣高聲對我。
他總喜歡聽我彈琴,邊彈著邊唱著一首詞。
&ldo;鸞孤月缺,兩春惆悵音塵絕。
如今若負當時節,
通道歡緣,狂向衣襟結。
若問相思何處歇,
相逢便是相思徹。
盡饒別後留心別,
也待相逢,細把相思說。&rdo;
他彷彿聽不厭這首詞,有時怔忡起來,他會低低地說:&ldo;譬如,就譬如我又出征了吧?你會想我麼?還會這般想我麼?&rdo;
可他不待我回答,便會匆匆離去。
那樣清亮的黑眸,竟是水氣迷濛。
再後來,我到正房去找他,無意看到了他正坐在房中,輕輕撫摸一件暗紫雲紋的狐皮斗篷,連我進去好久都沒發現。
他臉上的神情,帶了從不曾見過的一擊便破的脆弱,泡沫般易碎,讓我忍不住便流下淚來。
我悄悄退了出去。他必定不願意自己的脆弱,那樣清晰地呈現在一個外人的面前。
不錯,是外人。
除了皇甫棲情,其他的女人對他來說,都是外人吧?
我後來聽說了,那件斗篷,是皇甫棲情親手所裁製的第一件衣裳;而他讓我彈的曲,是皇甫棲情彈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