塞北霜旱頻繁,並非今年才有,東突厥本為遊牧民族,伏冰臥雪而戰乃是尋常,糧草匱乏之際自有其應對之法,而且因為糧草短缺的關係,突厥戰士在殺場上只有更加勇悍瘋狂,若貿然與之交鋒,實屬不智。再者,胡人作風簡潔乾脆,有利則來,無利則去,吉厲身為胡人自然明白這個道理,如今既然能和如此眾多的異胡合作,自有重大利益關聯,這一點我們缺乏有力的情報,不能輕率做出判斷。最後,華人北出,乃是因為關內多戰禍,意圖活命,如今聖天子繼位已有數年,四海昇平,關外漢人大半迴歸,殘留塞外之數實可忽略不計。”
“嗯,”李世民的臉上微微露出不豫之色,淡然道:“公所說也是道理。”
李靖頓了頓,整理了一下思路,又道:“東突厥眾多部落首腦叛逃,在大漠的地位岌岌可危,正處於生死關頭。猛獸垂死之際,臨死一擊,最是兇猛難測,毒蛇將亡之時,回身反咬的一口,往往既狠且毒。當今形勢,東突厥理應在冬季剛過之時,組織兵馬強攻我朝諸郡,劫掠子女財帛,補充糧草,渡此難關。但是,最近河西雁門關以及邊關諸州風平浪靜,只有一些短暫的小衝突,很快就平息,這實在令人難以置信。臣斗膽推測,東突厥在近期之內,將會有大規模的入侵行動。此時此刻,絕非出兵的良機。”
李世民的臉上露出深思的神色,微微點點頭,沒有說話。這個時候,響徹長安城的六街鼓聲,忽然止住。
眾人這才恍然發現,離正午的中朝只剩下兩個多時辰。
李世民從龍椅上站起來,伸了個懶腰,笑道:“不知不覺,已經困了諸卿一個晝夜。若非這六街鼓聲,朕可能還要繼續和諸卿暢所欲言。”
魏徵微笑道:“啟稟陛下,三千槌已息,陛下應該回去休息一下。聖上龍體安康,關係天下萬民福祉,該當小心保重才是。”
太宗皇帝李世民徐徐離開御書案,來到兩儀殿上的文武群臣當中,將他們逐個看了一遍,霍然朗聲笑道:“我朝自開朝以來,名臣良將多如過江之鯽,凌煙閣二十四功臣自不待言,而朝堂上的十八學士也是文采風流,滿腹經綸。我中原江山從未有今日之繁榮穩固,東突厥便是如何強大,也難撼動我銅牆鐵壁般的江山。”說完仰天大笑,狀極歡悅。
“願大唐江山千秋萬載,永如今日。”在場諸文武大臣異口同聲地轟然道。
“好好!”李世民的眼中露出迷醉的神色:“千秋萬載,永如今日。如此最好,如此最好,哈哈哈哈!”
文班的魏徵和武班的李靖對望了一眼,心中同時泛起了一絲憂慮。
魏徵暗忖:“皇上一向執拗好強,在國家大事上自有主張,此次雖然表面上聽取了諸位大臣的意見,其實心中應該早就有所決定。看他任何人的提議都無動於衷,偏偏對張公瑾提出的那六條似是而非的論斷有所偏重,令其修書上呈,看來是心中早就動了出兵東突厥的念頭。這一番,如果得勝,自不待言,如果出師不利,聖上一世英名,當就此喪盡,實令人擔憂。可惜這次我沒有充分理由勸阻聖上,只好全憑上天保佑。”思罷,他瞟了李靖一眼。
李靖的臉上也有一絲擔憂,心想:“唐太宗一生好強爭勝,更把曾經對突厥稱臣當作平生奇恥大辱,日夜盼望復仇之日,這一次無論如何都無法打消他出兵東突厥的念頭。但是,雖然明知不可為,我仍然要勸阻聖上放棄出兵的念頭,否則禍福難測,好不容易拼出來的錦繡江山說不定一戰喪盡,這又如何對得起師傅的教誨。”
看到李靖的神色漸趨堅定,魏徵了悟於心,連忙輕輕對他搖了搖頭。
看到魏徵的表情,李靖眉頭一抬,想起了魏徵曾經說過的話──使自己身獲美名,使君主成為明君,子孫相繼,福祿無窮,是為良臣。使自己身受殺戮,使君主淪為暴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