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的「志在必得」有些動搖了,他一個人認定的事可以瀟瀟灑灑大膽地去做,可現在,他要顧忌到對方,他要站在萬古川的角度。
背離人山人海的大路走向人煙罕至的小道是需要勇氣的,大道上的人都在審視著你,你與世俗相背。
一腳踏出去就是萬劫不復了。
而林泓願意跟他一起萬劫不復。
可萬古川呢?
萬古川是大將軍,斷袖之癖會影響他嗎?——更何況此時皇帝委他以重任,虎符在手,軍心所指,民心所向。
只要戰勝歸來,他必定是大權在握。所以他說「沒有牽掛」其實選擇的是名譽和前途?
他願意同我結好嗎?
林泓指甲劃過手心。
林泓改變主意了,他想裝作不知道,順了萬古川的意思,給他些時間,也給自己些時間,看清楚他究竟為何要把自己推開,是否真如自己所想。
林泓彎了彎眼睛,皮笑肉不笑,「冬天太乾燥,嘴唇總是裂口子。」
萬古川伸手拿了桌上的水杯遞給他,「多喝水。」
林泓:「……」
日薄西山,窗外一片金黃。
林泓盤腿坐在床上,他開始思考。萬古川不道破的原因他還不明確。
再往根本追溯——萬古川對他是不是真的有情?
關於那一吻——顧雲樹說的是醉話,自己的記憶也比較模糊,萬一當時是自己拉著萬古川強吻他他被逼無奈或者一時糊塗呢?
但是細細回想,萬古川對他太好了。自己該有這份自信嗎?畢竟同為男子。
林泓在糾結之中,假想了一下,要是他的兄弟突然親他,他可能一腳就踹過去了,非得罵他,怎麼還可能配合他,而且事後一定是躲得遠遠的,老死不相往來。
林泓看向萬古川。
床靠牆,牆上有窗。萬古川就逆著窗外的霞光坐著,伸直了兩條長腿,腳踝交疊。沐在陰影裡,顯得他的眉眼更加深邃,半瞌著眼睛,不知道在想什麼。
林泓動了動,用膝蓋觸著萬古川的大腿,萬古川並沒有躲開。
「怎麼了?」萬古川見林泓一直盯著他,「看我做什麼?」
「看不得嗎?」林泓挑眉。
兩人都沒說話了,萬古川也靜靜看著他。
屋子裡陷入安靜。遠處村民的說話聲朦朦朧朧,反襯得屋子像凝固了一般,這種凝固像是冬日江南的那汪湖水,如鏡一般,一碰也會盪起漣漪。
萬古川放在身側的手蜷了一下。
溫暖的晚霞從窗外照進來,萬古川側頭看著林泓,半張臉沉浸在霞光裡。
這一瞬間,林泓覺得他就要說什麼了。
萬古川卻笑了,抬手輕輕拍了拍他的後腦勺,「看吧,趁這會兒光線好。」
林泓:?這是人話?
林泓受不了,他端了杯子出去準備再打些水來。
回來時萬古川正在擦他的劍。
拔開劍鞘,劍上結滿了血汙,才擦了幾下,他手上的白色粗布就染了一片黑紅色。
林泓把水杯放在桌上,看著那張粗布。
——城頭鐵鼓聲猶振,匣裡金刀血未乾。(注1)
昨晚他給萬古川身上手上也是血跡,擦了幾盆血水出來。
林泓沒去過戰場,他只能從詩文裡,從史書裡瞭解一二——
「虜塞兵氣連雲屯,戰場白骨纏草根。
劍河風急雪片闊,沙口石凍馬蹄脫。」(注2)
是這樣的嗎?危機四伏,隨時會死。
林泓抿了抿唇。
「等血凝固就拔不出來了。」萬古川見林泓一直看著他便給解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