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良庭感覺一陣耳鳴,他的愛人,一直在算計他,防備他,從不曾有過信任,處心積慮地要毀掉他,毀掉他的事業,毀掉他的自尊,毀掉他的人格,把他當做拿捏在掌心的小丑。
傅聞璟明明知道他最在乎什麼,最恐懼什麼,為此付出過什麼,越知他的弱點,越要挾此控制。
沈良庭悽慘地笑了笑,“你贏了,你大獲全勝,我鬥不過你,我不敢,現在你要享受你的戰利品嗎?你想要我怎麼做,把我關起來,聽你的話?”
傅聞璟看著沈良庭垂下的頭和肩膀,沒有了剛剛的怒氣,他知道自己抽掉了他的筋骨。
“沈良庭,”傅聞璟凝視他,“如果從頭再來,你還會愛我嗎?”
沈良庭看向他,好像奇怪他為什麼要問這樣的問題,過了會兒慢慢搖頭,死氣沉沉地說,“不,錯一次已經夠痛苦了,我不要再經歷一次。”
聽到回答,傅聞璟白皙的額頭爆出青筋,他面板薄得像紙,血管枝枝叉叉地支稜出來,“所以,無論怎麼樣,你都不會回到我身邊是嗎?”
沈良庭只是靜靜看他。
“但沈良庭,我一向是這樣的,我自私,殘忍,惹人討厭。明明是你先愛我的,我從來沒說過不要你,不愛你,是你不肯回來,”傅聞璟眼睛赤紅,從懂事起,他一直在學習做一個合格的商人,精於算計,嚴控得失,他本質冷漠刻薄,溫文爾雅的言行是偽裝,是面具,用來麻痺敵人。對於在乎的東西他從來錙銖必較,一分一毫都不肯退讓。“你跟了我這麼久,也不知道我是什麼樣的人嗎,現在才說你愛錯了,是不是太遲了?”
沈良庭睜大眼,像被槍擊中了心臟,他當然知道傅聞璟是什麼人,他聰明強大卻也桀驁逐利。沈良庭依戀藏在心底的那個少年的影子,又迷惑於面對大風大浪運籌帷幄的男人,兩相交織,他愛得盲目而自欺欺人,他只看到了自己想看的,忽略了那些隱藏起來的。也許是有察覺,比如傅聞璟剛開始對他的防備和手段,傅聞璟對恆隆的趕盡殺絕,有察覺卻沒有醒悟。他以為自己能接受傅聞璟的變化,接受愛人的所有,但事實是他沒想的那麼強大。他沒法面對這樣血淋淋的算計和現實。
“是……是我錯了……”沈良庭嘴唇喃喃,他從傅聞璟的手裡掙扎出來,顫抖著雙腿邁下沙發,
他動不了,一動渾身都疼,但也沒辦法在這裡待下去,這裡到處都是傅聞璟的味道。
他沒法忍受,不堪忍受他的視線,聲音,甚至存在。
他有些恍惚,他明明愛了他二十年,卻從來不知道自己愛的是誰,愛錯了人?這是多麼可笑,他將過去的人生過成了一場笑話!
“我走了。”沈良庭站到門口,無需回頭。
傅聞璟直起身看著沈良庭離開,感覺胸腔痛得無法言喻。
背影從門口消失不見,他才幡然醒悟,又急急跑到另一側窗戶去看,隔著玻璃,外頭海風長嘶,樹木蕭條,一個單薄的身影沿著堆滿落葉的山道踽踽獨行,漸行漸遠。
——
沈良庭只穿著睡衣在山道上走。
走了不知多久,天陰下來,滾過一道響雷,遠處的烏雲張開巨口,一點點吞噬掉光線。天氣說變就變,一點道理都不講。
猝不及防,沈良庭被淋了一身雨。
他皺眉,看著掉落的雨滴,機械地挪動雙腿。傷口疼得他冒汗,雨水冰涼,身體卻滾燙。
他昏昏沉沉,天地都亂糟糟的。
遠遠的,兩柱車前燈在瓢潑雨水中搖晃著靠近。
一輛越野車從後頭駛來。
車經過在大雨中獨自行走的人,又慢慢降速然後退了回來。
車窗降下,雨勢飄進來,“你好,有什麼需要幫助嗎?”裡頭的人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