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玉聽這話頭不對,慢慢道:“薛家姨媽設了席請宴,才從學裡出來的,下午已經回去讀書了,並不曾遊蕩。”
賈政冷笑道:“讀書的話從你口中說出來,真是要笑死人了。”
寶玉也是靈機一動,乍著膽子道:“真是讀書的,因明年要開筆學文,薛姨媽家表姐薦了一本古文書,說是極好的,兒子借了來看,想說背一二十篇好的在肚裡,日後寫文時候,有個框架,再往裡面填字,便不慌張。”
這本是寶釵今日評點文章之言,他聽了一耳朵,隨口借來,倒把賈政說得眼前一亮,思想這兒子何時竟有如此慧根,難道是天佑我家,使還可再興旺一代?心內得意,面上越發冷峻,呵斥道:“你那點子學問,快不要把‘開筆’二字提起!四書都未背熟,便想要作文了,說出去要笑煞人了!且你這小小年紀,又有何眼光筆力,竟敢評價起旁人的文章了,荒唐!”
寶玉被他一罵,只低頭不敢說話,哪想賈政得意不到片刻,又想薛姨媽是商賈人家,推薦的書未必可靠,又問書名。
寶玉回道:“是《古文觀止》。”
賈政聽了名字,略一點頭,道:“你一下午,都看了些什麼?說不出來,仔細你的皮!”
寶玉只得把《六國論》背誦了一遍,中間多有錯漏,大體是不錯的。賈政見他確實背出一文,越發歡喜,又問微言大義。
寶玉下午時候指點文字,意氣風發,這時卻不敢把自己那點謬論拿出來激惹老父,眼珠一轉,把李紈、寶釵、惜春的點評綜說了一通,賈政聽得雖是平常文人見識,卻喜黃口小兒既能背誦,又能解義,捋須微笑,口內只是罵道:“一點子小孩子見識,也敢賣弄!還不快出去!以後再不許私自從學裡回家,不然我捶死你!”
寶玉如蒙大赦,退出去,隔得老遠方一跳三尺高,正好遇著老太太派婆子丫鬟來接他,見他完好地出來,都自歡喜,眾星捧月一般迎回去,先向賈母問好。
賈母兒啊肉啊喊個不住,又摸他的臉道:“可憐見的,被你父親嚇得臉都煞白了,快換身衣裳,喝口茶潤潤。”
一疊聲讓丫頭婆子去拿東西伺候,好一會寶玉方脫身出來,到隔壁看黛玉,見她正在那裡托腮出神,伸手在她眼前一晃,道:“想什麼呢?”
黛玉一驚,道:“你回來了?老爺沒發火罷?”
寶玉搖頭,見她面前攤著一本《傳習錄》,內中夾著一張薛濤箋,上面字跡娟秀,依稀有些眼熟,伸手要拿,被黛玉劈手奪過,嗔道:“女兒家的東西,你怎麼好說拿就拿?”
寶玉見她和自己生分,心中一黯,垂頭道:“我不知你這麼在意。”
黛玉見他低落,也不好意思,便岔開話題道:“老爺問你什麼了?”
寶玉想起父親便笑道:“說來還虧了寶姐姐。”把賈政考問等語與她細說,又說要親上門謝謝寶釵,黛玉道:“咱們一下午玩鬧的話都能應付過老爺,你平時但凡十日裡抽一二日用功些,哪怕剩下的都只是玩呢,又何至於此。”
這原是寶釵說過的老話,寶玉從前最不喜聽的,此刻聽黛玉講,卻一嘆道:“話是這麼說,學裡的先生講課太悶,實在不及姐妹們遠甚,我也學不進去。”
黛玉見他忽然轉了性子,也是訝異,又想他上進乃是好事,便順著他道:“那我們書社開的時候,都叫你便是。”又道:“寶姐姐給我許多書,我都沒看完,正好也可以帶在書社裡,大家一起討論。”
寶玉道:“《傳習錄》也是寶姐姐給的?”
黛玉大不自在地嗯了一聲,推他道:“天黑了,你快出去,我要睡了。”
寶玉明明見還沒到睡覺的時候,被黛玉嫌棄,只能慢慢挪出去,黛玉等他走了,又把那書開啟,拿出薛濤箋,上面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