見她過來,兩眼只盯著黛玉看,伸手拉著她的手道:“我的兒,你的心,我都知道,可惜這是老太太的意思…”一語未畢,眼淚先流,寶釵見她想歪了,連忙道:“姨媽說什麼呢?我想府上這些時候打發了不少人手,要辦大事,未必夠用,所以過來看看,若是有什麼需要我幫忙的,只管吩咐。”
王夫人拍她的手道:“你是個好孩子。”喟然一嘆,並未再說下去。
寶釵見她欲言又止,忽又想起從前黛玉在張羅的事,過了一會,又湊過去,期期艾艾地問道:“黛兒,從前…你那件事,可都散出去了沒有?”
黛玉道:“什麼事?”立刻想起來,收了淚道:“你不知道麼?”
寶釵低聲道:“我只知道你派人四處散了些話,只不知你是怎麼叫他們相信的。”
黛玉道:“只要有話傳出來,誰管這事是真是假?”
寶釵搖頭道:“一定不止這個,你還做了什麼?”
黛玉忽而有些赧然,低頭道:“那一回不是查抄園子麼?此事既已驚動外頭,我就再叫人添了幾句,說此事的起因…都在你。”
寶釵恍然道:“怨不得前兩天媽突然過來問我以後有什麼想法,又說了好些恪守禮教的話,還打聽我和寶玉的來往,原來你散了這個訊息,看來我是徹底嫁不出去了。”
黛玉道:“你不怪我麼?”
寶釵道:“我早就說了,這事全交給你,我是不過問了的,無論你派人在外頭說些什麼,總之都是要毀我名聲,你辦得好,咱們在一起,辦得不好…”眼見黛玉兩眼含淚,戲謔的話就收進去,輕輕道:“辦得不好,總也有法子在一起的。”
黛玉看她一眼,忽然幽幽一嘆,道:“有母親就是這樣好,許多事,總是有商有量的。”一語未完,眼淚又簌簌而下,卻是由寶釵又想到賈敏,由賈敏再又想到賈母了。
眾目睽睽之下,寶釵也只好任黛玉哭著,心內憂急如焚,面上亦只能隨著眾人按禮悲慼而已。
賈母之喪,王子騰並夫人也各自打發人去弔唁,如今王府中一應事務,皆出鳳姐之手,鳳姐思來想去,倒叫人去請平兒來道:“家裡人都去那邊問過,我不去似乎不大好,然而我這身份也尷尬,倒是麻煩你去一趟,替我問姑姑一聲,再看看那幾個舊姐妹,好不好?”
那一晚上平兒走了之後,鳳姐輾轉反側,一夜難眠,然而道歉的話,總是說不出口。且以她之心,平兒乃是她的丫鬟,兩人又打小親厚,這點小小芥蒂,應當很快就煙消雲散,故此先並不當成一件大事來看。
誰知平兒雖還如以往那般盡心伺候,言行舉止中卻總多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疏離意思,且遇事也不如從前那樣苦苦勸諫,鳳姐故意吩咐幾件錯事,平兒在旁聽見,眼皮都不抬一下,更別提對鳳姐說起隻言片語了。
若鳳姐還叫平兒做那五指姑娘時,平兒倒也兢兢業業,包管鳳姐滿意,然而事先事後,總不如從前那般溫柔纏綿,倒像是個會動的角姑娘似的,且從頭到尾,一語不發,鳳姐床頭榻上,最愛聽平兒柔聲說些甜言蜜語,突然沒了這些,將那享樂的心也漸漸地淡了,連續數月只是悶悶不樂,想叫平兒回心轉意,又不知要如何說起——她也知道平兒心裡只是在怪她,然而起初是放不下主子架子,後來則是事情久遠,無從可說了——只能慢慢在言談舉止之間小心試探,漸漸地倒養出一股做小伏低的氣概,在平兒跟前,總覺比在別處要矮了一截,便穿個黃袍,也不像個太子,將那些粗活雜活,漸漸都交給豐兒去做,平兒只總領內外,大面兒上過得去就是。若是偶一吩咐她辦些丫鬟分內之事,也都拿出商量的口氣,唯恐再惹她生氣。
平兒近日見鳳姐旗纛漸倒,心內倒也慢慢有了計較,依舊是恭恭敬敬地應下,又道:“姑娘有什麼話,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