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打聽,以待後計。入賈府時,面對賈政和賈家眾人,平兒舉止不徐不疾,言辭不卑不亢。得知王子騰自盡的訊息時,賈府、薛家的人都慌作一團,在大理寺監獄門*頭接耳,繼而急奔回家報信,唯有平兒立在當場,平靜地算計著此事的利弊。王仁跟著她闖進宅院,要對她行那非禮之事時,全不知要怎麼應對,平兒鎮定以對,先以言語穩住王仁,再設法叫人傳信給幾個心腹下人,叫他們趕過來救了自己。甚至鳳姐的判決下來時,她也只是一心在盤算著要再去打點哪個衙門,再花多少錢,才能叫鳳姐過得更舒坦些——這段日子以來,平兒經歷了許多艱難困苦,面對了許多隨手就能碾死她的人物,遭遇了無數次挫折,然而無論是何種困境,她總能坦然面對,絕無半點驚惶猶疑,只因她知道,如今的她已是鳳姐最後的一點依靠,她若不強,鳳姐就更沒下場了。可是平兒面對其他人時可以鎮定自若,一旦遇見鳳姐,她卻似乎立刻又變回了從前那個小小的陪房丫頭,卑微、低賤,小心翼翼地揣測著鳳姐的心思,從她的臉色上窺看她的喜好,並且因著鳳姐才遭過這許多事情,平兒既恐她因境遇差別心生失落,便越發地放低自己的身份,鳳姐稍有風吹草動,平兒就如臨大敵,唯恐有一點不如了鳳姐的意,傷了她那顆敏感多疑的小姐心。
可是鳳姐不但沒有因現在平兒比自己有錢有勢而失落,反而含笑告訴平兒,她早已不是鳳姐的奴才。平兒在心裡揣摩著鳳姐的這股反常,越想越覺得不安,不自覺地就伸手扯住了鳳姐的袖子,又道:“鳳兒,姑娘,我…為你做什麼,都是我自己願意的,你…不要嫌棄我。”
鳳姐看著平兒,在獄中數月,她固然形容憔悴,平兒卻更是支骨嶙峋,形銷影立。鳳姐自己是慣在官面上牽線搭橋的,深知官場齷蹉,也知道若依平兒所說,她除了銀錢,還要付出多少努力,禁受多少險阻,然而這些背地裡的心酸,平兒一個字也沒提起,她只是選出自己需要知道的事,一條一條地,講給自己聽。鳳姐嘆了一口氣,伸手撫上平兒的頭頂,又順著頭頂向後一摸,摸過平兒那一頭平滑的秀髮。平兒昨日還有幾分富貴打扮,今日卻全然一副小丫鬟模樣,頭上正經八百地梳起了一條大辮子,用一根不起眼的青布頭繩扎住,墜在腦後。
鳳姐忍不住攬著她的肩頭,讓她轉身背對自己,親手將她的辮子放開,平兒見她動作,漸漸收了淚,盯著鳳姐,滿眼企盼,看她神情,好像自己才是她唯一的倚仗一般。鳳姐有些暴躁,心裡極想要溫柔一些,說出口的話卻依舊傷人:“你…不是一直想著要與我平起平坐麼,現下如你的願了,不,現下比你想的更好,我如今是個罪人了,一路還要指望你。”
平兒渾身一震,抬眼看鳳姐。平兒與鳳姐相知多年,熟知鳳姐的一切,先懷柔,再激將,正是鳳姐籠絡人時慣用的手段,沒想到她才出來,竟就對自己用上了心計。平兒方才只想著鳳姐才出獄,又受了這樣苦,心裡一定不好受,自己萬不能惹她傷心,然而此時再看,鳳姐的心思,早已不在那些事上了。
平兒覺得心底生出一股悲涼,好似有什麼東西攫住了她,她覺得自己全身僵直,整個人都木呆呆的,心裡分明想要大聲質詢鳳姐,問鳳姐為什麼突然對自己說出這樣生分的話,為什麼明明知道自己的心還要這樣試探,她想問鳳姐是否真的在意自己,否則為什麼要這樣傷自己的心?然而心裡千迴百轉,嘴巴卻自作主張地開了口:“什麼指望不指望的,你和我之間還用說這個麼?你再說,就分明是瞧不起我。”
鳳姐看見平兒的眼神,不自覺地就別過臉去,笑道:“既如此,咱們也說不上誰指望誰,只是一道兒過日子罷。你也再不要提那些主僕分野的話了,說出來多傷感情。”
平兒木然嗯了一聲,鳳姐就把平兒給她準備的一盒首飾開啟,看見裡面還有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