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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一樁事先張揚的謀殺案

了。我現在還記得那自畫像裡死氣沉沉的眼睛,和多年後他的死眼一個樣。那雙眼睛刻在我的腦海裡。彷彿蘇樺還在天上看著我,死楞楞的眼睛像兩顆玻璃珠。

我曾經很喜歡畫汽車,畫素描或者在畫布上對它們作各種變形。我喜歡它們幾乎沒什麼區別又各不相同的樣子,就像這世上的男男女女我想。這些畫被掛在牆上:我喜歡客人看見它們時,展現出的那種不懂裝懂、自命不凡的神氣;我欣賞他們不懂得欣賞卻硬要裝作行家品鑑畫作的樣子:有時大肆貶低有時卻聲稱領悟了某種東西的樣子。我也樂於在喝完好酒後再灌入劣質紅酒拿去招待客人,微笑著看他們誇讚酒的醇厚。

Elina還沒醒。我把那半瓶干邑揣在懷裡,輕手輕腳地走出門去。綠色的門關上時發出“咔噠”一聲響,我的心情變愉悅了。昨晚睡得很好。

離早高峰大約還有兩個小時,私家車稀稀拉拉的,公交車則已經開始在市區穿梭。我穿過公園去等公交車,園裡長著高大的樟樹、整齊的鐵樹和蓬亂的柳樹。噴泉在昨晚的狂歡後暫且歇息,池底不知怎麼的掉著許多水槍,在朝陽照射下熠熠生輝。一個穿女裝的男人坐在樟樹下的椅子上。一個穿背心短褲的男人在遛一條拉布拉多。

車到了。

車上照舊坐著那個侏儒,如果你五點半每天乘二路車去上班,那麼你肯定見過這個侏儒。他膚色黝黑,臉上長著短短的胡茬,看上去骯髒不堪。頭大的與身體不成比例,並且雞胸駝背,身高大約一米二,活像《鐵皮鼓》中的奧斯卡。公交車過了四站,到了孔廟。那個侏儒站起來,褲腿肥大的工裝褲和領口骯髒的條紋t恤一覽無餘,搖搖晃晃地走到門前,按了下車鈴。門開了,我跟著他走下去。

我還在想蘇樺。假若他沒有死的話,他看到這個侏儒,就可以當個拉斯科尼科夫,畫出一幅《四九年聖母》來的1。

* * *

我受過許多厄運,幸而命大,得以存活至今。泰然自若地活著。想來這是因為我在基金會工作。

我記得哨站遇刺身亡的前主管。他名叫魏識方,我並不喜歡他,然而好笑的是發現他的屍體的人也是我。他在週五下午開會結束後總是最後一個走,在這時被刺殺。在兩個小時前我還看著他喋喋不休,廢話連篇,絲毫沒有想到兩個小時後我將會看到他的屍體,像一束沾血的爛麥穗。他那時候還沒死呢,背上中了一槍,頸動脈被砍斷了,鮮血噴湧而出,融化在廉價的灰毛地毯裡。他躺在地毯上,躺在血紅色的巨大旋渦裡,喉嚨裡嗆著一團一團的血,在斷斷續續的呻吟中死去。臨死的他還在喘氣,聲音如同汽笛尖嘯。他沾滿血跡的四肢還在微微抽搐,像是壓爛的泡菜。殺死他的兇手至今沒有找到。他被埋在哨站的公墓裡——他沒有任何家人。

活在我記憶裡的另一個死人是玉方流,這名字是從白樂天的《玉水記方流》裡來的,他是我的同事,曾經和我一個辦公室。我不知道他的死因是什麼,但他還很年輕,才二十三歲。我總疑心他是死於一次規模不大的收容失效。他也被埋在哨站的公墓裡——誰叫他也沒有家人呢。哨站的公墓很大,我想少說也有千把人吧。蘇樺不在這裡,被他的父母接回去了,那兩個老人把他拉回去的時候沒有哭,但一舉一動都很僵硬。我接著想到每個站點都會有這麼一座公墓嗎?每座站點的公墓都會這麼大嗎?名為Scp基金會的巨型墓葬裡面埋了多少人呢?也許我可以在那一排排墓碑上收集名字,直到發現這些被遺棄的名字足以組成一個完備的國家。要是我就這麼一直活下去,遲早有一天我記憶中的死人會多過活人。今天每一個活著的人身後,都立著三十個鬼魂——三十比一,正是死去的人與活人的比例。

我想把記憶中的死亡和其他東西記錄下來。有時把記憶寫出來(我現在就在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