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怎樣的一張臉啊。
燭光下的那張臉褶皺從生,呈現出一種病態的慘白,鼻樑可怕地凹陷下去,鬚髮也脫落了近乎半數,幾乎維持不了頭頂的髮髻,最詭異的無疑是那雙明顯已不再屬於人類的眼睛:瞳孔無限放大,眼白則變成了可怖的血紅色,眼瞼已不能眨動,取而代之的是一層類似蜥蜴一樣覆蓋於眼球的半透明薄膜。
“賢弟啊······”燭光下的生物聲音嘶啞,一如昂頭嘶嘶吐信的毒蛇。
“田章是你派去收押他們的吧,將軍麾下真是不乏奇兵異士,令維歎為觀止,只可惜你用錯了人,我畫了張餅他便把一切和盤托出,哈哈哈。不過這也難怪,在無盡的力量和壽數面前,誰人不動心?賢弟,加入我們吧,如今司馬小兒以虎狼之師環伺,唯有借用這份力量,方能成大業。”
鍾會不再沉默,抬頭望向姜維,眼中並無驚懼,竟透露出了一絲憐憫:“伯約兄,何故拋家棄子,悖棄人倫,竟不惜同類相食,置宗祖於不顧,甘願化作這不人不鬼的妖物?”
“住口!”姜維臉色拉沉,“轉化後的將士力大無比,刀槍不入,更能驅動雲霧,壽與天齊。此乃飛昇成仙之法,仙人豈能與妖物混為一談。”
“那我問你,可曾見過吸食人血的仙人,可曾見過懼怕雞鳴的菩薩?”鍾會反問。
姜維不答,唯見那握於手中的青銅燭臺吱嘎作響。
“伯約兄,休要矇騙士季,我早知你心念舊主,此番歸降早有異心。”鍾會側目長嘆,不再直視姜維,“這麼做,值得嗎?”
“值得。”
“為了蜀漢?”
“為了丞相。”
“哪怕今非昔比,曹魏早已無內憂外患,而蜀內益州人士反聲漸起,明知北伐不可為而為之?”
“北伐乃丞相遺志。丞相於我是知遇之德,再造之恩,不管用什麼手段維豈能不以死相報。此乃舍小義,顧大義······”鍾會重新審視起帳下的這個義正辭嚴的老人,略顯佝僂的背影竟在幽幽月光下顯得有些頹唐。
“伯約兄想必早已做好萬全準備了。”
“不錯,我麾下蜀將皆已飛昇,今晚便伺機而待,只等我一聲令下,便可血洗大營。這些魏將的死活,全看將軍可否識時務了。”
“看來我沒得選擇了,不是嗎?”
“不錯,識時務者為俊傑。”姜維頷首,伸手遞過了一隻蠕動的白色蛆蟲。
“這······口服?”會苦笑。
“口服。”維冷笑。
當夜,叛軍四起,大多為姜維舊部,魏將被囚,定於凌晨處死。亂軍之中,誰也沒有注意到鍾會和邱建6的密語,以及深夜遠去的單騎。
一個時辰後,監軍衛瓘7率千餘甲士將大營團團圍住,甲士並非身著魏軍統一皮甲,而是鐵衣玄甲,所持兵刃皆摻入銀,色澤泛亮。弓箭手在盾士身後架好硫磺毒箭,直指大營。衛瓘看著面前被迷霧籠罩的大營,面色凝重,縱是蜀地,冬季也不應興這般大霧。這霧中棲息著的是什麼東西,他早已心知肚明。沒想到涪城收押鄧艾後又旁生出這等枝節,衛瓘面色難看,此刻主將尚在營內,他也不敢輕舉妄動。
“啪”地一聲,霧中擲出了一個物件,隨即走出來一個隱隱約約的輪廓。火光中,那物件一路滾到了衛瓘腳下,衛瓘定睛一看,竟是一顆爬滿蛆蟲的心臟。
衛瓘忍著噁心,拔劍看向來人,甲士們的緊繃的箭矢也隨著一步步趨近的陰影而緩緩調轉。
“且慢,是我。”只見鍾會踉踉蹌蹌從濃霧中顯出,衛瓘瞠目,鍾會渾身上下已分辨不出受了多少傷痕,左腿上的一道砍傷尤為嚴重,鮮血順著褲子滴到了地上,幾乎無法保持平衡的他只能靠劍拄在地上才能勉強支撐住自己不倒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