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前面,我,奶奶,爺爺坐在正對電視的長木凳上。這時,螢幕亮了。
老媽端來一盆野果,盆子有些破,掉出了一些,我趕忙撿起來吃,生怕有人搶。老媽責備地看了我一眼,想說些什麼,被奶奶的眼神止住了。我有些驕傲地朝老媽做了個鬼臉,奶奶最疼我了。
老爸和爺爺商量著調頻道,不一會兒,電視終於不再閃著雪花發出沙沙聲。一家圍坐在小火爐旁,屏息靜氣,等待著電視的反應。沙沙聲先消失了,只有我一邊擠著奶奶一邊搖凳子,長凳上發出的吱呀聲。
隨後,電視上出現了不太清晰的畫面。
“李然釋出了世界政府第1759條公開元首令,命令今明兩天捕殺位於印度次大陸,新卡爾瑪聯邦,大羅斯聯邦中部及西伯利亞,拉丁美洲的……”
我瞪大了眼睛。
“原信者。”
虛掩著的木門被一腳踢開,幾個黑衣的男人魚貫而入。
頭盔是電焊盔,訊號接收器爸就是戴著它修的。
但是頭盔是純黑色的。
我聽見,窗外伊萬大叔的怒吼。伊萬·弗拉基米羅維奇·費爾德斯坦11擋在他女兒薇拉身前,操著刀。刀沒有近身,子彈就打碎了腦瓜。
血濺到了我家窗戶上。
子彈穿透了薇拉的胸口,她像洋娃娃一樣倒地。我記得,我喜歡她。
槍聲在我家裡,這個小木屋裡,肆虐。
男人抬起槍口,父親掏出手槍的手被子彈活活射斷,他來不及慘叫,下一發子彈進了脖頸。
一槍打中了電視,電視碎了。另一槍打在破舊的盆子上,盆子稀巴爛,果子撒了一地。
母親撲到我身上。我聽見兩聲身體倒地的聲音。
是爺爺和奶奶。
我轉過頭,奶奶盯著我看,但是眼裡沒了生氣。
世界都在放慢,記憶在此處,被染成了泛黃老照片的顏色。
黑衣人融入門外的無盡黑暗中。一片黑暗裡,一顆星光點亮。那一瞬,美不勝收。
是槍口的烈焰。
我看著槍口那一縷煙,看得入神。彈頭光潔,在發出昏黃燈光的老化燈泡照耀下,顯得無比耀眼,像純金一樣,閃著金黃的光。彈頭很尖,像利刃,能將我的心切成一片一片的利刃。截面是圓,完美的圓,圓得像思維中的無條件者,那思想重塑出的完美圓。彈頭在平靜無擾動的空氣中畫出一條美麗的直線。筆直得呀,只能在思維裡假設。這是那樣美,那樣高傲。
此後,我再沒碰過黃金。
彈頭將吱呀吱呀的長凳邊緣刻出刻痕,軌跡有些偏折。比起完美的直線,這看著就像卑劣又令人反胃的混亂和荒謬。子彈速度慢了些。長凳上,早已沒有一人。
子彈慢慢嵌入母親的背,背部面板被震出的波痕慢慢往外擴。慢慢的,整個背部都在規律地震動,我聽見清脆的咔咔聲,或許是脊椎被震散了。
站著的一群黑衣人身後好像出現了什麼人,手臂好像是金屬的,又響起槍聲,黑衣人們應聲倒地。
母親眼睛瞪得大大的,但是沒有看著碎掉的電視,而是死死瞪著被她抱在懷中的我。
子彈斜射進來。從母親背部射入,頸部射出。用母親的身體作緩衝的子彈擦過我的臉,留下一道傷痕。傷痕日後成了傷疤,有時會莫名隱隱作痛。
敏銳的神經似乎感知到有什麼東西從臉上劃過。
是淚。
外面依舊槍聲肆虐,黑衣人們好像在和一群人交火。
一會兒,窗外的黑衣人全部倒在地上。
昏黃的燈光還在,但世界是黑暗的。
母親嘴巴動了動,但是沒有聲音。
我撿起一顆野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