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罵得痛快的桂枝,迅速伸手掩住了唇,方才透著興奮紅潤的臉兒,刷地一下變得蒼白。
院中花圃圍欄的一根竹條已然被拔了起來,執在紅衣的杜姍姍手中,挾風帶勢衝著嚇呆的桂枝就照直打了過去。
任著桂枝哭著討饒,左躲右閃,竹筍炒肉的聲響,卻是在小院之中不絕於耳……
躺在房裡的周曼雲,似睡非睡間,就聽著院裡隱隱傳來一連串的哐哐砰砰。
可卻是一個女人拔高哭嚎的誇張聲音,把她徹底地驚醒的。
“夫人,您要給我做主呀!五奶奶就要打殺奴婢了!”
這一嗓子,不但曼雲,旅居平州本就擠在一院之中的周家內眷,不管剛才是真沒聽到,還是假裝沒聽到的人都被驚動了。
依稀聽著涉及孃親,周曼雲強撐起柔弱的小身子,翻身下了床,趔趄地向著門邊走去。
也跟著起身的小滿,揉揉惺鬆的雙眼,撐著有些發麻的單腳向前急蹦幾步把曼雲緊攬在懷,一臉慌張。“雲姐兒!我抱你上床去。”
周曼雲擺了擺手,堅定地指向了門邊。
倚在小滿身旁,透著未捲起的布簾邊縫,周曼雲眯著眼看向了熱鬧非常的小院。
小院子正北的正房,門簾被掀開一邊,然後幾位丫婆子簇擁著一位衣著華貴的中年婦人站在了門口,冷冷地看著院子當中一堆兒或站或跪的人。
陽光之下,也只有杜氏還閒閒立著,一腳踩著實地,另一隻腳抬起踩在一個正趴著不停啜泣的婦人的後腰上,紅色繡鞋尖攢珠而成彩翅蝴蝶作勢欲飛。
被杜氏踩著的桂枝看見上房有人出來,就想昂了頭接著叫,一根竹條貼著她的額頭直直地扎進了土裡。
半聲嗚咽立時伴著土沫子哽住了,卻是連本就輕不可聞的抽泣聲也聽不到了。
這是孃親?我周曼雲的親生孃親?小曼雲的小手緊緊地拽住了棉布簾,十指指節透出了緊張而又興奮的蔥白。
可接下來的情形,又出乎周曼雲的意料,急轉直下。
見桂枝不敢作聲了,杜氏紅色的身影卻是直衝到正房門口,一把捉住了大嫂謝氏的胳膊,盈盈跪下,芙蓉面梨花帶雨,對著房內掩面哭了起來。
“還請母親給媳婦做主!實是這奴才欺主,造口業中傷雲姐兒,媳婦才忍不住教訓了她幾下。她卻喊得徹天,純是要敗我周家家聲。母親您最疼五郎,五郎更是把雲姐兒當眼珠子似的,他若知我沒能攔著卑賤下人編排雲姐兒,我,我可怎麼交待呀……”
杜氏的哭訴聲極輕又極清晰,不至滿院皆知,但也能絲毫不差地遞進周夫人的上房所在。
孃親跪著!隔著有段距離的周曼雲聽不真切,只看著自個兒今世失而復得的孃親跪在地上哭著,心頭抽疼。
養兒方知父母恩,當日自個兒跪求於地,也只為了孩子的一條性命,方才打桂枝時那麼囂張的孃親不是為了女兒,又怎會如此?周曼雲眼中一熱,小身子往前一撲,撒開步子向著杜氏跑去。
“娘!”,叫得情真,淚已如雨。
“雲姐兒!”,杜氏挺直背半扭了身,原本假作的委屈換成了十成十的惶恐。
周曼雲快速奔來的身子在悶熱的院子裡晃了晃,險險要栽在地上,朱媽媽的手及時地撈住了她。
朱媽媽衝著跟在曼雲身後跑來的小滿狠瞪一眼,抬手打算把曼雲遞到小滿伸過來的手臂裡。
“不要!娘!”,周曼雲強別過頭,一隻小手直直地指向了還跪在大奶奶謝氏腳邊的杜氏。
朱媽媽心下一慌,直接抱著曼雲衝到了杜氏的身邊,也跪了下來,大嗓門直接地咧了開來,“夫人喲,您可別讓俺家小姐跪著了,要罰就罰老奴吧,俺家小姐還懷著身孕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