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比而言,薛五倒是比她從容多了。這秦淮河上的前花魁見多識廣,眼下的情景雖然少見,但是好歹也是見過大風大浪的人,比鄭蟬從容多了。走上前去,手輕輕撫弄著一批上好的大紅緞子,又拿起兩個金元寶在手裡來回磕碰,發出叮噹作響的聲音。
“這些不是給我們的,是給咱家大娘子的。連這還看不出來麼?老太夫人賞咱家老爺是個幌子,提前給自己孫女過嫁妝才是真。富貴不過帝王家,宰相人家也差不到哪裡去,這點啊也就是個開胃菜,正席還沒上呢。”
“啊……這是嫁妝?她過門的時候陪送過來多有面子,怎麼現在就送來了,不是白費氣力?”
薛五哼了一聲,“你懂什麼?嫁妝太多,真正過嫁妝的時候麻煩,所以先把這不要緊的送過來,為的就是方便。相爺的面子又不是體現在這些金銀財寶上,再說等到真正過嫁妝時,這點也太少了,根本引不起注意。反倒是太佔分量,早點送過來省事。”
“啊?這還少啊?那要是正式過嫁妝時,還不得專門買幾間房子放嫁妝?我在京裡也見過不少娶媳婦的,陪嫁大多是八抬,這……這相爺家的陪嫁,就算翻十倍也夠了啊。可是這得是多少?”鄭蟬已經被這訊息驚得目瞪口呆,感慨貧窮限制了自己的想象力,都顧不上和薛五斗嘴。薛素芳毫不掩飾對鄭蟬的鄙視,冷哼道:“你見過什麼啊?八十抬?笑話!我告訴你當初江寧戶部侍郎嫁女,嫁妝裝了三條大船。三條大船知道麼!相爺嫁女,怕是得預備出一天時間專門過嫁妝,至於多少抬,到時候你自己慢慢數吧,數清楚了告訴我一聲。你看什麼好自己拿點吧,人家張大小姐不會往心裡去的。”
鄭蟬當然不會蠢到真的伸手,只是被這種隆重儀式嚇的心驚肉跳乃至開始為自己的命運擔憂。過去雖然知道範進和張家的這種關係,但是缺乏直觀認識,以為所謂宰相之女,也不過就是比普通人富貴一些,沒什麼大不了,自己好好伺候相公,也不怕她敢把自己怎麼樣。可是今天從嫁妝上她已經認識到兩下的差距,就只比錢財一項,自己就被碾壓的連灰都不剩。過去和幾個女人鬥,現在看來都太小家子氣了,人家正房只要隨手一揮,自己怕是立刻就得灰飛煙滅死無全屍。
不行……必須想個辦法!鄭嬋如是想著,目光透過窗紙,看向院落裡另一間房舍,再那裡自己佈置的棋子不知幾時才能發揮作用。
同樣震撼的還有金玉奴。她雖然搞不清楚范進和自己丈夫具體的關係,但是對方嫂子長嫂子短的,似乎和丈夫真有莫逆之交,對自己極是恭敬,又撥了幾個丫鬟專門伺候著,她也就在衙門裡暫時住下來。除了那幾個丫鬟有些妖冶外加舉止不像好人家的姑娘外,倒也沒什麼毛病。
今天張家送禮,她也被丫鬟請出來看,受到的震撼比鄭蟬更大。當初金二他們攔路搶劫,雖然生計不愁,但是也沒見過大筆錢財。如此龐大的財富,也讓她的心靈受到巨大震撼,乃至於生出面對龐然大物的恐懼與無力感。
這些日子裡,她刻意避開薛素芳,怕的就是被看出來她對薛五的恨意。在腦海裡,也構思過的若干種復仇的方法,但是到具體實施時,就不敢真的行動。其終究是個被父親刻意保護,在溫室裡成長起來的花朵,於膽量上其實不大,否則這些手段早就用在了對馮邦寧或者黃繼恩身上。好不容易從地獄裡爬出來,她並不想再回去。
現在看著這些巨大財富,她的內心更是生出巨大的無力感。從小被父親教育窮不與富鬥,財不與勢爭的她,在看到這些財物之後,心裡生出巨大的畏懼感,腦海裡想的不是殺父之仇,而是自己這些日子的言行是否有破綻,萬一被范進一家人看出來自己對他們懷有不滿,又該怎麼辦?這種人家,自己怎麼惹得起?
那幾個煙視媚行的丫鬟平素就喜歡說葷話,也不大怕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