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那我們倆就分手!唐小瑛大哭著喊。
分手就分手!
分手了你就再也不要來找我了!
操,誰稀罕你似的!
唐小瑛恨恨地跳到床上躺下,又拿被子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夏力也甩門而出,坐在客廳裡抽菸。
躺下之後,唐小瑛的嚎啕大哭慢慢變成了抽泣,抽泣慢慢變成了嗚咽,嗚咽又慢慢變成了凝重的呼吸。她用手摸了摸自己的額頭,發燒了,這一晚上鬧的,都發燒了。她就那麼半迷糊半清醒地躺在那兒,感覺自己在一個嘈雜混亂的世界裡飛翔。她飛啊飛,身邊盡是一些五顏六色的東西,尖叫的東西,殘破的東西。她一會兒看見童年的自己,在月亮下面快樂地奔跑,一會兒看見奶奶跑到學校來給她送雨傘,一會兒看見自己的初戀情人,在校園的草坪上摟著自己,一會兒又看見Alex凶神惡煞的眼睛,向自己逼來。也不知過了多久,感覺有一個嗚咽聲從遠處飄過來,越來越近,越來越清晰。她驚醒了。
是夏力在抽泣。
她翻過身,看見夏力就趴在自己的床邊,在黑暗裡,像個小孩子一樣,嗚嗚地哭著。
她伸手去摸他的頭。
他哭得更厲害了。
別哭了,夏力,我不鬧了,我再也不鬧了,行嗎?唐小瑛有氣無力地說,說著,自己的眼淚也下來了。
於是兩個人抱頭痛哭。
這一天是2005年的1月12號。也就是他們認識三年零四個月六天。三年零四個月六天前,坐在一個朋友的火鍋聚餐會上,二十七歲的唐小瑛認識了二十九歲的夏力。那天,他一口氣說出了德國五個政黨的全稱和簡寫,以及十個香港立委的名字。坐在他身邊的她,一口氣給他夾了十片羊肉和五筷子青菜。然後,時間轟隆隆地從他們窗前經過。不知道從哪一天開始,那個意氣風發的夏力,變成了一個電腦遊戲前廢寢忘食的廢物,身邊的垃圾,高得可以將他埋沒。也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那個活潑開朗的唐小瑛,變得鬱鬱寡歡,笑容漸漸成了她臉上的稀客,以至於最後她的表情,變得像一個化學術語一樣讓他不解。他知道她心裡充滿了恐懼,但是他不願面對她的恐懼,正如她知道他心裡充滿了恐懼,但是她也不願面對他的恐懼。這兩個在恐懼中墜落的人,就那麼日復一日地,慢慢地撒開了彼此的手。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唐小瑛發現自己的手被握在夏力的手裡。她半睜半閉著眼睛,感覺自己像一塊乳酪,在早晨的陽光裡慢慢地融化。夏力也躺在那兒,一動不動,眼睛也還閉著,嘴裡卻冒出一個陌生的聲音:喂!你想吃什麼?今天我陪你到Chinatown買菜去。
20
那天晚上,王徽關掉了自己在未名交友上的profile。事實上,他也不得不關掉它——上面已經有七個人加他為壞人,可以說是身敗名裂了。就是再去勾搭女孩,也要換個馬甲了。
當然他也可以像當初與小花貓鬥爭那樣,把那些加他為壞人的女孩罵個狗血噴頭。按照他的智力,他完全可以推斷出那些女孩是誰,為什麼加了他為壞人。但是他沒有力氣了。他懶得去分辨那些模模糊糊的臉了。那些曾經讓他振奮、喜悅、沮喪、傷心的臉,現在在記憶裡,變成了一團一團的噪音。噪音尾隨著他,圍追堵截著他,但是他只想打出一面小白旗,上面寫著:算你狠,我投降。
他甚至都沒有心情換馬甲了。曾幾何時,他把這個未名交友當做了一個老虎機,不停地往裡面投幣、投幣,期望那個能中彩的是他,但是漸漸地,他的胳膊舉酸了,他口袋裡的硬幣越來越少,投幣僅僅成了一個習慣性動作,與夢想、與愛情都沒有了什麼關係,漸漸地,他知道,與上帝這個老謀深算的莊家玩,他還是太嫩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