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逢變故,就容易生病。
孟問荊病了,一病不起,孃胎裡帶來的咳疾,在一夕之間,強勢地捲土重來。
這藥鋪他永遠不會再開門了。
時常有人敲門,問孟大夫接不接診,孟問荊從不理睬。
他臥在床上,咳嗽聲不斷,阿雨為他熬好藥,放涼到溫熱,悉心讓師父喝下。
“阿雨,我沒有什麼能教給你的,你回你娘身邊去吧。”他淡淡道,波瀾不驚的語氣,蘊藏著顯而易見的悲涼。
阿雨一聽這話,眼睛立馬就紅了,“師父……師父……我……是阿雨做得不好嗎?”
孟問荊看著面前這個小丫頭,於心不忍,“師父以後應當不會行醫,讓你喊我一聲師父,我受不起。”
白芷那夜還勸他繼續做大夫,他並沒有多抗拒,只是她說完一些莫名其妙的話,人就走了。
他希望她別走,就陪著他,單純的說說話也好。
但她行色匆匆,往馮七爺那個方向去了,連腹痛也不管不顧。
呵,做個妓子還真是挺忙的。
阿雨也不知道怎麼辦,就這麼含淚望著孟問荊,孟問荊一陣嘆息。
阿雨是個努力到拼命的孩子,即使字認不全,還是記下了大多數常用藥的特性,吃飯也在記,幹活也在記,後來她基本不出錯了。
孟問荊使喚僕役使喚慣了,剛離開家時怎麼也不習慣,不習慣洗衣裳,一件衣裳他總覺得洗不乾淨,要洗上好幾遍,只要他覺得沒洗乾淨就一直洗,有時能一件衣裳能洗半天。他也不會做飯,基本都是外食。
但是阿雨來了後,就把這些事情包攬了,他無恥地習慣了。
如今她看著是個不過十歲的孩子,才起了愧疚之心。
“阿雨,跟著師父不苦嗎?師父讓你幹那麼多活,不累嗎?”
阿雨抹掉眼淚,使勁搖頭,“不苦不苦!一點也不苦!”
阿雨說的是實話,能有飯吃,有糖吃,再怎麼也比捱餓的日子好上千萬倍。
阿孃說了,只要她能跟著師父學習醫術,長大了就能自己賺錢,自己有了錢,想吃什麼就吃什麼,想買什麼就買什麼。
帶著憧憬嚮往,再辛苦也不會覺得累。
但是師父說不教她了,她的心就碎了。
阿孃給她造的夢也碎了,她不能學習醫術,以後就賺不到錢,賺不到錢就會捱餓……
阿雨撲通就跪在了地上,重重磕了一個頭,“師父不要丟下阿雨,阿雨可以不要工錢,阿雨只要跟著師父學醫,師父要阿雨做什麼,阿雨就做什麼!”
她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孟問荊還是心軟了,雖然他不想再行醫。
他伸出手搭在床邊,“阿雨,你來把把我的脈。”
阿雨聽話地把脈,然後又看了他的舌苔,看了他的眼白,聽他說他的症狀。
一切做完,阿雨顫抖著問,“師父,你這病要怎麼治呢?”
“沒得治,說不準哪天就死了。”
阿雨一聽就著急了,拉著師父的手,使勁晃頭,“不會的,不會的!阿雨會認得全天下所有的字,翻遍全天下所有的醫書,阿雨一定會治好師父的!”
年少的阿雨不知道全天下有多大,卻已下定決心,要治好師父的病。
孟問荊眸光微顫,彎了眼角,他沒有再說不再教阿雨的話,只輕聲道,“去把今天的字寫了,寫得仔細些。”
阿雨破涕為笑,露出缺掉的牙,“好!”
孟問荊給離得最近兄長寫了信,讓他們帶著金銀珠寶,最氣派的馬車來接他。
等待的日子裡,孟問荊變得安靜,除了與阿雨說說話,教阿雨讀書認字,就只能望著窗外的雪等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