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唯一透著溫暖和光亮是那座竹草堂,眾好漢在裡面笑鬧哄哄,半葷不素地行酒令斗酒,那酒肉之香幾里外都能聞到。
“宋、宋大哥,從沒聽過你唱詩詠詞,今日開心,且來一個吧。”花和尚的聲音遠遠飄來,舌頭都大了,敢情喝了不少,也只有他,才敢對帶頭大哥提這等要求。
“且歌、且歌!”武行者擊箸符合。
“爆竹聲中一歲除,春風送暖入屠蘇。千門萬戶曈曈日,總把新桃換舊符。宋大哥,小妹拋磚引玉了。”小九也加勢,清音悅耳。
“那某就獻醜了。”宋江醉意燻然,搖搖晃晃地站起來,“欲做豪俠兒,男子當暴戾。仗劍走天涯,睚眥便殺人。朝飲血河水,暮提人頭歸。殺一尚為罪,殺萬便稱雄。萬古千秋業,盡在殺人中……”
宋江的《殺人歌》清晰地傳至小五耳中,他驀地一醒,猶如當頭棒喝,雖說每次跟官軍接戰,自己仗著精準射術,做到能懾則不傷、能傷則不殺,但一顆殺心早已膨脹,長此以往,終究要淪落到宋江這般的殺人為樂、殺萬稱雄。國家正是多事之秋,也是好男兒投身報效之時,人生不過百年,自己這一身骨肉,終不成扔在江湖之上。
去意從未如此堅決,小五仿若石像,靜靜地傾聽著下面的動靜,鬧酒聲漸漸平息,卻有一盞燈籠離了竹草堂,他聚起目力,看到一個婀娜的身影,正是滴酒不沾的韓九兒。
小五覷了半晌,再無人出來,眾好漢應該都喝倒了,他便下了望樓,也不提燈籠,趁著月色潛行,要找韓九兒說個明白。
韓九兒的閨閣設在山寨的最裡面,是眾好漢一起動手搭建的竹樓,裡外用茅草粘泥糊牆,甚是擋風保暖,一丈青住樓下,韓九兒住樓上。
小五先敲敲一丈青的房門,沒人回應,確認她還在竹草堂,他便放心地上了樓,剛要敲韓九兒的門,門卻吱呀一聲開了,燭光映襯出一張笑盈盈的粉紅俏臉:“哥哥,小妹等你多時了。”
“你曉得我要來?”小五狐疑地進了屋,只見暖爐燒得旺旺的,茶几上擺著幾色點心和瓜果,還有兩盞冒著熱氣的茶,果然在等人。再看韓九兒,一襲鵝黃底子彩繡棉裙,披著金銀折枝花扣紫羅坎肩,不勝嬌慵嫵媚,新年著新裝,小妮子又大了一歲了矣。
“哥哥在望樓上凍壞了吧?先喝口熱茶暖暖身子,此乃本地上好的雲霧茶。”韓九兒徐徐款款,將有些發傻的小五推在鋪著獸皮的座椅上,又親手為他奉茶。
“不妨事……”小五手足所措地接過茶,一時不知該從何說起,這可是兩年來二人的第一次單獨相處。
“你我兄妹,除夕守歲也是應該。”韓九兒優雅地抿了一口茶,又捻起一粒瓜子嗑進嘴裡,那股悠閒情致,彷彿一刻沒離開過呵護嬌寵她的晝錦堂。
“那是、那是……”小五也彷彿回到了當韓府佃客的歲月,拘謹萬分,艱難地尋找合適的話頭。
“哥哥,是不是想爹孃和嫂嫂了,要帶小妹回家看看?”韓九兒語氣親暱,真把她當岳家人了,居然開門見山,一語道破小五的來意,卻又用詞謹慎,以防隔牆有耳。
“啊……”小五哪曾想自己肚中的話倒讓她先說了,吃驚地放下茶站起來,小妮子真有洞察先機、料事如神的本事!
“小妹也想爹孃了。”韓九兒沒由來小嘴一嘟,一頭撲在小五懷裡嚶嚶哭泣起來。
“妹妹……”小五不料小妮子說哭就哭,他最是見不得女子落淚的,忙愛撫著她的頭髮以示安慰,心頭惻然,她年紀尚幼,離家日久,自是想念父母家人。
“哥哥……”韓九兒肩頭聳動,彷彿受了無限委屈,卻自小五懷裡半張開一隻明眸,並無半點淚光,狡媚一笑,用只有他才能聽到的聲音道,“小妹等這一日好久了。”
“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