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常能聽到別人說,在一起五六年——分了;在一起八九年,十幾二十年——離了。我就在想,是什麼能讓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又是什麼能讓兩個人在一起這麼久之後,還是分開了?
我不知道答案,因為我從來沒能和一個人在一起久一點,最多隻能算是個半年拋、年拋型吧。
老孫家境比較好,可我知道他的錢也不是自己掙的,花父母的算什麼英雄,所以我不想讓他破費。老孫性格好,總是由著我,陪我逛逛尖山之類的破地方,每個週末就是吃一肚子垃圾食品,扛一袋子地攤貨,吭哧吭哧擠兩小時公交回宿舍。
錢是沒花幾個,但若要說歲月如金,那我這輩子再沒有比那時候更揮金如土的日子了。
其實我還是想過,兩人在一起要上進,要互補的,不然沒有未來。我們說好了畢業後要一起去美國讀研,說好了現在起就要好好學英語,他基礎差,剛好先畢業,可以補補英語,等我畢業。想法都是好的,可實際上,在一起的時間全都浪費在看碟片、玩兒、吃東西上了——忘了說,“吃貨”這個詞兒,在當時也還沒有。
而這樣的後果就是:老孫考英語四級,考了兩次都沒及格。因為買的答案不夠貴,都是假的。到了大四畢業前最後一次機會,考試不過畢不了業,他鐵了心下了血本,花四千買了槍手,外加一套裝置,非過不可。
考試那天,我一早混進他宿舍去,幫他穿裝置。那是一套利用人體為導體,為無線耳機供電,連上手機,用電話聽答案的系統。我按照說明書,幫他把渾身上下的各種導線粘好,捆得像自殺式炸彈襲擊者似的,然後外面再穿上衣服,插好手機,連上耳機,測試了半天,確認無誤之後,他就悲壯地赴考場了。出門時,他還把我反鎖在了寢室裡,外面打不開。說怕有宿管來查,看到一女生在裡面鬼鬼祟祟,就說不清了。要知道他還分別給了每個室友封口費,不告發這事兒。
那個上午我就被困在他的寢室裡,這邊廂接收槍手發來的答案,那邊廂再用寢室座機打電話一道一道念給他聽。他咳嗽就是沒聽清,不吭聲就是繼續往下念。
那時候的黑白諾基亞聲音挺大的,電話那頭隱約傳來整個考場此起彼伏的咳嗽聲,當然時不時也有他的,我就重新念一遍,確認他都聽到了,再繼續往下。大概是兩個多小時之後,估計終於交卷了,我才掛了電話,嘆了一口氣,抬頭看窗外的天。那是北方冬天的日頭,混混沌沌的大白亮。我就盯著那一口天,想,這扶不起的劉阿斗啊,家裡再好,頂個屁用。
又過了半個小時的時間,死一般冷清的寢室樓裡漸漸有了人聲,走廊裡的腳步聲逐漸密集,終於有人開門了。他考完試回來了,我問他怎麼樣,他說還行,這次肯定過。然後我們就又沒心沒肺地出去逛了,玩了玩遊戲,看了看電影,又去尖山吃了狼牙土豆、麻辣燙之類,買了一堆沒用的小東小西,昏昏沉沉混完一天,再疲沓地回來,腰痠腿軟,就像以前的每個週末那樣。
回去的路上,我特別不開心。徹頭徹尾的昏悶、無聊、失落、迷茫,像髒玻璃上的一層厚厚霧氣,叫你看不見未來。
這可是在青春年華啊。
回學校的路程很遠,我坐在計程車上,靠著他的肩膀,不知不覺睡過去了。我是個睡眠極差的人,連躺在床上都睡不好,更別說什麼在課堂裡、車上、飛機上……那種瞌睡我從來都無福享受。但那個下午是我記憶中唯一一次,靠在一個人的肩上,在車裡,睡得像豬。
該下車了,他輕輕地叫醒我,我還在夢裡,迷迷糊糊下了車,過了好久才清醒過來。他就一聲不吭拿著我們的大包小包,在前面老老實實一步步走著。我看著他背影,想起剛才的那一覺,就跟自己說,該是一個多麼讓人信任、多麼暖心的人,才能讓我在車上都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