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捲上前檢視兩具屍體,忽而眉毛一擰,道:“是‘神不知、鬼不覺’!”
白衣劍客的視線終於捨得向她撥來,問:“江湖名人?”
“在武林殺手中,名列前三。”季卷答,此時恍然,冷笑:“看來外面那些烏合之眾終究只是些障眼石,這兩人才是安排來的重頭戲。”
她抬起頭,笑嘻嘻說:“他倆如今死了,還是死在師父手裡,足以讓雷損驚疑很久了。”
葉孤城冷冷然看她一眼。他打量她,全不像打量已有六七年交情的劍術徒弟,而是打量一件死物、一件達成目的的工具。他問:“你終於決定與江湖第一大幫對立?”
“對立是必然的,只是具體決裂的時間還由我掌控。”季卷笑說。
葉孤城也笑。冷笑。他冷笑道:“你做事太求全責備!”
季卷哈哈大笑,毫不退讓,反唇相譏:“師父就是不懂以勢壓人,選擇詭計宮變,才至於一朝事敗!”
他們兩人對視,一個反賊,一個反賊預備役,卻互有傲氣,即使狼狽為奸,依舊不認可對方做法。葉孤城冷冷凝視自認識起就有主張的少女,手間形式奇古的長劍入鞘,忽然道:“我曾答應你出手三次。”
季卷說:“這就是第三次了。”
她甚至側身給葉孤城讓出了位置,以便他要離開時,可以走最堂皇的直線,問:“師父這是想走了?”
“我不走。”葉孤城說。他忽而仰面向天,語氣無比蕭索:“江湖已非江湖,此方非彼方,一個死人,能到哪去?”
葉孤城是季卷撿過的最接近死亡的人。他渾身幾乎完好,唯獨胸前一道劍創,極窄極薄,滴血未流,已幾乎將此人渾身生機斬盡。
說是幾乎,因為在季卷看來,葉孤城似乎以一種奇蹟的方式從死裡轉生。在她想辦法把他扛進青田幫駐地時,那道傷口始終維持著緩慢的速度自我修補,最後除了衣襟的破損,已完全看不出他曾受過那樣致命的一道劍傷。
但身未傷,心似已亡。葉孤城睜眼後只問了兩句話。
第一句是:“萬梅山莊?”
被閩南潮熱氣溫否定了疑問後,他緊接著問出第二個問題:“現是何世?”
季卷已不是第一次遇見自己這從父親那繼承來的天賦發作,只用三言兩語,這個面色冰寒的劍客就已理解他竟從月圓一戰中死裡逃生,來到這個比他所處年代早了數百年的地界。
或許他就是死了!死在紫禁城中、宿敵劍下,這已是與現世不同的,死後的世界。
葉孤城沒有做任何感謝,也沒有做任何承諾。面對眼前才十歲出頭的小孩煞有介事的招攬,他恍若未聞,沒有從青田幫離開,僅僅是因為對於這個全然陌生的武林,他在哪都一樣孤獨。
宿敵已緲,知己難尋,就連他為之謀劃許久的紫禁城,居然甚至還淪落異族,尚未收回。
葉孤城還能求什麼?
他還能再求一次同謀。
白雲城主同樣執掌過一座城郭。他與西門吹雪不同,西門吹雪為了一劍可以斬斷與人世所有關聯,他的劍卻並不求斷情絕欲。他練劍越精,與人世的關係越緊密,以至於當他以劍道獨步天下,也理所應當地認為自己應該做些能達到人世權力巔峰的事。
所以他自然也懂一些經營。青田幫做事並不避諱他——季卷和青田幫幫主嘀嘀咕咕過,說他可能是什麼“ptsd”,被他拒絕招攬後,居然毫無所圖地留他常住,令他足以瞭解青田幫在福建路內穩紮穩打的經營。
那比南王府對治地的關注要全面、細緻、繁瑣得多,規矩林立,在幫中設立的機構之複雜,以至於葉孤城一眼便能看出,這些複雜的職位並不只為福建路,而是為了接管一個更大的攤子,經營一個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