環珮又響,正主兒終於現身,玉立燭光下的花魁娘子,一襲絳紅如意牡丹蜀錦薄絲綿背子,低挽雲鬢,略施薄妝,彎彎月眉、細細明眸,清婉地掃視一圈,曲身拱手,道了一聲“萬福”。
三人不約而同地起身,以江湖之禮相見,心下俱轉過這般念頭:“怪道樓下的那些客人丟魂落魄,天下竟有這樣美貌的婦人,真乃神仙女也。”
同似仙子,韓九兒是天生麗質,李師師則是後天養成,那舉手投足,無一不是工於規劃,直入男子漢的心坎。
“請進茶。”李師師素手纖纖,蓮步姍姍,親自將銀盞一一送到客人手邊。
三人全未經歷這般陣仗,又兼酒後乾渴,舉盞一口喝盡。那一盞香茗,本是甘美不可勝言,需要細品慢嘗,三人卻如同牛飲,將小丫鬟看得掩嘴偷笑。
“有茶豈可無歌,且聽奴奴一曲。”李師師不以為意,低聲吟唱了一首《女冠子》,“昨夜夜半,枕上分明夢見。語多時,依舊桃花面,頻低柳葉眉。半羞還半喜,欲去又依依。覺來知是夢,不勝悲。”
那歌聲清淡悠遠,婉轉哀怨,唱盡了男女離別後夢中相見之情苦,偏偏歌者又煙視媚行,似嗔似喜,別有一番動人韻味。花和尚和武行者盡被打動,小五也沉湎進去,想起分別已久的渾家,不覺眼角含淚。
“昔有佳人公孫氏,一舞劍器動四方……”歌聲忽而一轉,李師師手中銀光一閃,竟多了一柄短劍,就在閨閣的方寸之地邊唱邊舞起來,聲音不復嬌柔,慷慨飛揚,體態亦洗娉婷,瀟然自如,將那柄短劍舞得出神入化、水銀瀉地,唱到末句,她單足點地,如天外飛仙般飄起,回身一劍,恰似定在畫中。
“果然飛將軍是也!”小五恍然明白了*花魁飛將軍的由來。
“灑家要是天子,就拜你為將。”花和尚對李師師再無賤視之心。
“女丈夫、女丈夫!”武行者連聲讚歎。
“獻醜了!”李師師面不紅、氣不喘,收劍斂拳,宛若一江湖女子,“曉得自家為何挑了你們三個嗎?”
“請講!”三人酒意已無,肅然回應。
“自家平生閱人無數。有道是,武者無刀兵氣,書生無寒酸氣,女子無脂粉氣,僧人無香火氣,便是世上奇人!今番我們四人在此,已佔了其三……”李師師盈盈一笑,說出一番話來。
'拾陸' 橫齊魏
返程的船上,眾好漢將花和尚、武行者和小五團團圍住,要他們講述與李師師茶會的過程,一個個眼露羨慕,彷彿這一趟只這三人沒有白來。
“花魁娘子端的慧眼識人,說灑家和武二是僧人無香火氣,小五是武者無刀兵氣,她自己則是女子無脂粉氣,都是當世奇人!”花和尚忍不住自誇道。
“花兄身上自然沒有香火氣,只聞到酒肉氣。”阮小二酸溜溜地冒出一句,他和宋江枉費了一筆金銀,卻沒見成李師師,滿心不是滋味。
“花魁娘子身上雖無脂粉氣,但另有一股奇異香氣,聞得灑家和武二都想還俗了。”花和尚擠眉弄眼,有意撩撥阮小二。
“花痴、花痴!你儘管動凡心,切莫扯上我。”武行者總算找到了花和尚的新諢號,報了被呼“武二”的一箭之仇,又捎帶上一個,“李生倒是看上了小五,是也不是?”
“哪有此事、哪有此事?”半天沒吭聲的小五脹紅了臉分辯,不禁學著武行者說了兩遍短句。
“木轂轆、木轂轆!你也敢笑我?”武行者會錯了意,將小五的諢號也喊出來。
“都說女娘愛俏,小姐愛財,你們一個花痴、一個武二,一個木轂轆,真不知李生看上哪一樣?”不愧帶頭大哥,宋江一張口,將三個一網打盡。
“宋大哥吃不到西瓜,就說西瓜是酸的。”花和尚笑嘻嘻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