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束了。是時候離開了。捨不得又能怎樣?除了一顆傷痕累累的心,我還剩下什麼?
☆、第 54 章
收拾包袱的時候發現了我的記事本,我輕輕撫摸著它們,又想起在花蓮的地震中我們忘情擁抱,我們在死亡面前珍惜彼此,而在那之前不久,我暗暗想著為她記錄下生活的點點滴滴,直到暮年老去,我們靜坐庭前,什麼都記不清了,再拿出來與她細細分享。如今,已經寫了厚厚四本了。我一頁一頁地翻著,這不長不短的四年時光。
一九八六年十一月,毓敏秀懷孕了。我不停奔波在各個大小醫院不同的無菌檢查室之間。最後她的肚子越來越大,而我也越來越疲憊了。這其間,還發生了一件小事,小到我幾乎以為微不足道的事。林佳喜在我和丁建業結婚之時不告而別,但她沒有離開這座城市。大概在靜男靜賢兩個月的時候,有一天我去買木瓜給毓敏秀催奶,在水果欄偶遇她。她穿著平底鞋,撐著一把碎花傘,把自己保護得很好。從果欄老闆的話中我知道她已經有了兩三個月的身孕。當時我莫名想起曾經有一天,在一座不知名的山上,她語氣堅定地對我說她要嫁給丁建業。世事難料,從未曾聽說有物件的她竟然已經懷有身孕了。我目送她消失在離戲班不遠的一個小巷裡,想著其實她的離開好像和我也沒有什麼必不可少的牽連。
一九八七年四月初,毓敏秀的孩子意外地降生了,比預料中早了兩個月,也比預料中痛苦許多。我和丁建業許下協議,不,應該是我答應了他,不會與她再有任何聯絡,再見猶如陌路人。但是我食言了,就在我說出這句話之後的兩天,我食言了。生活交替的腳步如此之快之迅猛,從不給我們喘息和商量的機會,就這樣匆匆忙忙粗粗魯魯地來了,而我已分不清是喜劇還是悲劇。
一九八七年四月底,我們從臺南回到宜蘭。那段不愉快的歷史,我很久就忘記了它,因為它對我來說是那麼無足輕重。我只要她,只要她回來,只要她還在我身邊,我就可以用我無盡的愛無微不至的關懷融化它。但是我又如此忐忑與害怕。我又看見了血的顏色,覆蓋了整個天空,我的眼前一片殷紅。我跪著對天空起誓,我會改正。我嚴格茹素。我日行一善。天橋下那個孤獨的老人,我已經去看了他一個月了。他那麼苦那麼髒,身體那麼殘破,還病懨懨的,吊著的一小截短腿被粗糙地包紮在骯髒的褲管裡,連他坐的木板車都是那麼的殘破,簡單地由幾塊短木拼接而成。他第一次對著我搖那個破爛的瓷碗時,我嚇了一跳。我往裡面投下一百元,他錯愣地望著我。我以為他會貪得無厭,我甚至害怕他是假裝的,會一躍而起揪住我,但我在那雙混濁的老眼睛裡看到了淚花。一個月了,他還是那麼苦那麼髒,但是他看起來沒有那麼營養不良了。我祈問佛,這算不算一項福祉?
一九八七年五月。佛沒有回答我。善與惡之間,福祉與罪孽之間,是一種此消彼長的關係。我剋制不住思念她的心。我狂悅的心,每一分每一秒都在為她的重獲自由而跳動。靜男靜賢那些無牙的齒齦多麼可愛,允吸著她的乳投,像露水一樣的奶水沾在她的衣服上。那件薄薄的春裝,展露著她胸前的春意。她們小小的胸脯那麼可愛,鼓鼓的肚臍和軟軟的屁股那麼可愛。她把臉貼在上面,逗著她們咯咯地笑,吐出一口濃濃奶香的奶水。靜男兩隻強壯的小腿總是亂踢,在我懷裡咯咯地亂笑,笑起來眼睛眯成一條線。她的嘴唇細細的,嫩嫩的,像香甜可口的草莓。靜賢總是咳嗽,那具小小的身體總是憋得小臉通紅,像一枚燒透了的蘋果。我和她幫她們穿衣脫衣,幫她們洗澡,那柔軟的小身子在手下就像一塊棉花糖。我看著她們打噎,清理她們的尿布。我覺得那是我們的孩子。每當夜深人靜,我和她演戲回來,雙雙抱起兩個孩子,在她們孩子臉上印下深深一吻,甜甜的濃濃的肉香。我幻想著我們就在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