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家看看去。他們正忙著搬家似的,你過去幫幫忙,打聽一下出什麼事了。”
楊繼發看了母親一眼,無可奈何地站立起來。但女人那時強時弱的“哎喲”聲像有無限吸引力,把他的頭牽扯過去。月月仰躺在床上呻吟,一雙瘦骨如柴的手不停地揪扯著身子下面的稻草,鼓樣的肚子像座小山似的左右擺動。房間裡光線很暗。一隻只蜘蛛幽靈似的蟄伏在網心,叵心莫測。楊繼發有些猶豫。
楊繼發說:“娘……”
李氏提高了嗓音:“這裡有我呢!她又不是頭回生崽,哼哼幾句有什麼要緊?看樣子還早著哩。去吧!莫讓老爺反轉來說我們裝聾作啞忘恩負義哩。”
楊繼發只得狠下心來,隔斷了女人的呻吟聲。他把竹煙管撇在布腰帶上,並勒了勒,然後走了出去。
李氏看著兒子出了門,然後迴轉頭來又對著那一排破衣爛衫吼:“ ……你們這些吃白食的,一大早起來就這麼呆頭呆腦地坐著等飯吃?廣田喲,你也是個不懂事的啊!都十六七歲的人了,也跟你老子一樣沒有一點靈性……去吧,帶上厚田一塊去,到港汊裡摸幾條魚蝦來,給你娘補充營養哩。真是的,家裡百樣事情都要我操心。看我老了死了你們這一家子怎辦?還不快去啊!一個個懶似蛇蟲……”
廣田的眼睛正直愣愣地盯著門外看,已經看了很久了,那個站在“八”字門口石階上的女孩吸引了他。那是老爺家的千金小姐楊詩芸。她穿著一件白底翠花緊身布衫,更顯出勻稱的身段和優美的曲線,臉色紅潤,煞是好看。陳廣田已經好長時間沒有看見她了。小時候他和龍巴幾個就像大哥哥似的,沒少一塊兒帶著她玩耍,大了卻顯得陌生了。這兩年,小姐一直在縣城唸書,住在城裡,很少回白馬坡村來。她家不僅在村裡有個藥店,在城裡也開有藥店,由她二叔掌管著。好久不見,陳廣田覺得楊小姐比先前越發漂亮洋氣了,他很想過去與她打聲招呼,說說話。但又不敢,只能遠遠地瞧著。這樣瞧著也挺有意思,挺過癮的。
沒有想到愛嘮叨的奶奶卻催他去做事……唉,真掃興!廣田打著哈欠伸著懶腰,扭動著肋骨顯現的瘦長的身子,走到門角尋出魚簍,又伸了個懶腰,然後他的手在厚田的頭上摸了一下,說了聲“走!”
十歲的水秀聽說去抓魚撈嚇也要跟著去,被祖母喝住了。蓬頭垢面的厚田旺像彈簧似地彈起了來,跟著他的大哥走出屋去。
屋子裡一時寂靜下來,只有月月的呻吟聲仍然響著。
李氏端著一簸箕草木灰走進房間,均勻地鋪在床前的地上,為即將臨盆的月月做好了一個產床。她一邊撒著草木灰,一邊對月月說:“忍著點吧!誰叫我們是女人呢?是女人就得受得了這個罪……你不要緊張,越緊張越難生下來。前幾回你不都順順當當的麼……”
月月側過被汗水洇溼了的白紙樣的臉說:“娘,這我知道。我只是覺得這次有點不一樣,生前頭幾個冤孽時都沒有這麼疼痛過,這回是不是……”
李氏說:“莫瞎想!”放下簸箕直起腰來,隨後坐到床沿上,伸出鐵樣的手放在月月的肚皮上摩挲著。摩挲了一陣,月月覺得好過些,疼痛似乎平息了。她感激地看了婆婆一眼說,我自己能下床,你忙別的去吧。李氏說好吧,我去燒水做飯。
這時候,楊繼發急急忙忙地跑回來,帶來一個令人驚駭的訊息,說是日本鬼子就要打過來了。
“娘,快跑吧!” 楊繼發催促道。
“瞎說!日本鬼子……你聽誰說的?
“老爺。”
“老爺……老爺前些日子不是說日本佬快完蛋了嗎?”
“老爺說這是一隊逃竄的日本兵。他們正向白馬坡村逼近,叫鄉親們都出去躲一躲,以免慘遭禍害。娘,快點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