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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老先生似是自嘲地笑笑,輕聲道:「後來,她怕自己發病時再像殺了弟弟一樣也對我下手,就交給我一把水果刀,並且告訴我,當她再次發病並且變得極具攻擊性時,就用這把刀子殺死她,這樣就算警察找上門,我也可以以防衛過當以及未成年為由脫罪。」

他緩緩抬起手,將手上的傷疤展示給眾人看,眼眶濕潤泛紅:「這就是我母親發病時咬的,她狠狠勒住我的脖子根本沒打算給我留生路,那時我真的……只是想活下去。」

白簡扭過頭,幸好屋裡光線昏暗,沒人看見她眼底劃過的淚水。

「後來我背井離鄉來到首都,從底層做起,一步一步走到今天,我競選慈善機構總負責人,每年幫助的人數以萬計,我以為這樣能夠彌補內心的自責和恐懼……但好像,只是在欺騙自己罷了。」

周老先生的經歷和楊慧蓉多少有點相似,都是在逼不得已的情況下放棄了人類的底線,只是話又說回來,如果不是逼不得已,誰會忍痛去手刃自己的至親呢。

「世界上大部分人都在追求優渥的生活,但有些人,卻連活著都成了一種奢求。」周老先生輕輕嘆了口氣,「我的懺悔結束了。」

話音剛落,孤涼的掌聲赫然響起,在偌大的房間中不斷迴響。

阿爾弗雷德用力拍著手,嘴角是意味深長地笑:

「比起周老先生殘酷而極具暴力美的過往經歷,我的罪行似乎就顯得有些微不足道了呢。」

周老先生一瞬間抿緊嘴唇,眉心形成一道深深的溝壑,對他來說這是不願再提及的過往,但在阿爾弗雷德眼裡便成了可以用藝術價值拍評判的藝術行為,這確實感覺有被冒犯到。

「有人說過,如果做一件事讓你感到疲憊,那麼這件事對你來說就是一種牽強。」阿爾弗雷德摘下眼鏡,從口袋裡掏出眼鏡布細細擦拭。

「在二十六歲之前,我一直是個笑話,重考四年只為考國內頂尖的美術院校,但最後也只能去了一個普通二本,即便那樣我也從未想過放棄,打算考研考到那所學校,我從剛入學時就非常努力,天天泡圖書館畫室,舍友嘲笑我裝逼,我當時很激動,告訴他我曾經拿過頂尖美院的校考證,只是因為英語差了幾分。」

弗雷德笑笑:「你知道我的舍友當時怎麼說的麼,他告訴我,就算是我拿了列賓美院的證又怎樣,還不是和他做同班。」

「大學四年,是我人生中最痛苦的四年,我也從來沒想過一幫成年人竟然還會做出像是初中生一樣的霸凌行為,我被逼著喝菸灰水,被打到床底,被當中扒光,我就這樣忍了四年,苟且偷生。」

說到這裡,弗雷德像是忽然想起什麼開心的事,扶著沙發笑得前仰後合,他努力拭去眼角的淚水:「但是不好意思,我真的考上了,並且跨專業考進了頂尖美院中最牛逼的雕塑系。」

倏然間,笑容從他臉上一點點淡去,取而代之的是迷茫,是疑惑。

「後來我談了一個女朋友,她是隔壁音樂學院的芭蕾舞特長生,她非常漂亮又很溫柔,她請我去參加她的芭蕾舞匯演,說實話,那是我第一次見她跳舞,那隻美麗優雅的白天鵝,在舞臺上虜獲了所有人的心。」

「那之後,她就成為了我的專屬模特,我為她創作了上百隻雕塑作品,褒獎無數,憑藉那些作品我進了國美協,後來成為了協會秘書長,一直到……理事長,我再也不是當初那個任人欺凌的廢物,也再也不是那個只會看著女朋友舞姿感到深深自卑的可憐人,但我不知道為什麼,從那以後我再也創作不出令自己滿意的作品。」

「我把自己關在工作室裡,茶飯不思,一遍遍焊接骨架、上泥塑形、推光翻模,但我的作品失去了靈魂,他們被我砸個稀巴爛,我成了一個徹頭徹尾的廢物,我該怎麼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