嵁任她搖晃,質問,兀自閤眼沉默。
“我一直想不通,你絕非愛惜聲名的人,被人說成紈絝貪戀花柳都不屑反駁,今番怎會如此極端行事。以死自證並不能洗脫你斷袖之名,只會更叫人相信你是被逼的,你受辱了。沈越之,你要用自己的命讓遲謖負疚,逼他放過沈家,是不是?看著我,說呀,回答我!”
還能說什麼?又何需再說?
沉默便是回答,孫珏懂他的沉默,最怕他沉默。
“遲謖不是那類人,那他到底是哪類人?”
依舊不答。
“他姓白是不是?王字頭上那個白!他是替那人賣命的,對不對?”
又是默然。
孫珏還不放棄。這些她都想得明白,也敢確定,她吼著質問只為了發洩,為自己壯膽。不然她無法問接下來的問題。
“你早猜到遲謖是什麼人,來做什麼,卻不說,為什麼?”
沈嵁頓住。
“今日若非於我有愧,你便要看著我孫家也捲進去。你不說,卻要死,因為你要借他的手給華亭洗牌對不對?你要把半個江南的官商勾結都洗掉,最後拿自己的命保下沈家!”
沈嵁不由自主卻步,慨然苦笑:“玉則,你聰明得讓我害怕!”
孫珏追著他步步緊逼:“可是我不懂,哥哥死了對沈家究竟有什麼好處?即便保住它又能有什麼意義?”
沈嵁笑容古怪地扭曲著,令人想起當日他在縣衙前的癔症病態。
“當然有意義!”孫珏凜然地看著他笑,聽他欣然道,“我死了二弟才能回來。他是個直率認真的人,跟你一樣聰明,最厭惡算計,不屑虛情假意的周旋。我不能把現在的沈家留給他,我要還他一個乾乾淨淨清清白白的沈家。”
沈晴陽手捂住自己半張面孔,雙眼恐懼地張大著,橙黃的燭光打在他臉上,莫名顯得悚然。
故事將盡,沒有人是輕鬆的。
“那年哥來找我,只說路過,不肯讓我治你的傷,還拿刀指著我,要我無論發生什麼,沈家興衰幾何,永遠不許回家去。”
晴陽彷彿看見了,礪血的回憶裡兄長痛徹的示警,囑咐他:“別回來,晴陽!好好地,自在地做你自己。”
那一年,宗祠內亂的那年,孫珏離鄉的那年,柳提走的那年,也是沈嵁向遲謖要交代的那年。時近中秋,人事難圓。
“多虧玉則臨走時候提醒我。”沈嵁當真什麼都不隱瞞了,“她說那些躲在暗中的人攪合了沈孫兩家的聯姻其實並無多少得利,少了孫府的支援,我還在,父親還在,他們依然無法得到本家的財產。恐怕後續還有動作,我們須得小心。可他們還能對我做什麼呢?莫非真能殺我?即便殺了我,卻還有一個嫡子。所以他們最重要的目標是你,晴陽。你才是擋在他們發財路上真正的阻礙!”
晴陽抬起頭,手從臉上拿下來緩緩落在心口。
“不是遭遇了劫匪,是截殺。”他似懷劇痛,難以呼吸,“那一箭射在左胸,失了準頭,未中在心臟,哥說是亂箭。其實都是騙我的,你不想我知道有人要殺我,在殺我之前他們更要先殺了你。為什麼不說?為什麼不讓我回家去?那時候,哥不是來救我,接我回家的嗎?”
“因為他發現你已被保護得很好。”傅燕生自屋外的夜色中回眸,目光正與沈嵁撞在一起,“容寧放你走,又把分舵遷去徽州,都只是明面上的動作。他從來不放心把你放在外頭,卻沒想到江湖險惡之前,竟先防住了同室操戈。越之不帶你回去,是他放心了。原想替你守著一個家,中了一箭,便不想留了。他要回去替你毀了沈家,雞犬不留!”
咚——
晴陽撲倒在地,冷汗淋漓,失了意識。
第77章 【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