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老者聞言,容色緩了緩,道:「原來如此,這車是老朽大半月前買的,賣與我的正是一名女子。」
明蘇頓覺一陣暈眩,她仍不肯信,再問:「她那時可著急?可議價了?」
「不急,但也不曾議價。」老者好聲好氣地回道,「這車如今已是我的了,小友莫要再糾纏。」
明蘇再也尋不到勸說自己的言辭。
她不急,她是十分從容地將車賣了的,追兵沒到,她是自己走的,她終究是不要她了。
馬車走了,明蘇愣在原地,她一下子不知道該怎麼辦,她也不明白究竟怎麼了,明明那夜,阿宓還說喜歡她的,怎麼一覺醒來就不要她了。
她站在街上,一件事一件事地想,想得滿臉是淚。
倘若,阿宓留了銀錢與馬車與她,她還能猜測,她是被她的病嚇著了,她不願她再跟著她受苦。
可沒有,銀錢沒有,馬車也沒有,她是要她自生自滅。
原來,她從未原諒她,她還是恨她,恨她的父親,滅了她滿門。
可這不是她的錯。
她也努力地彌補了。她怎麼還是生氣。
明蘇既委屈,又不甘心,她沒有回京,四處尋人,找了一座城又一座城、沒有銀兩,便將衣衫當了,買不起馬,便用雙腿去走。
她換了布衣,穿了布鞋,鞋不知磨破了幾雙,但她還是想找到鄭宓。
她還怕鄭宓出事,一路上留意通緝令。只在一座城中看到了,那些官兵還在仔細比對,明蘇見此就放心了,阿宓沒事。
江南的小城大多相似,她到了一座名為鳳城的小城中,此時已是柳絮紛飛的時節。
她踏在青石板路上,四下地尋,四下地看,卻不敢打聽,怕留下痕跡,害了鄭宓。
她經過戲院,站在門外,聽到裡頭傳出的一曲《鳳城曲》,聽得止了步,那曲子唱的是有情人歷盡坎坷最後重歸於好的故事。
她聽得入了神,心中漸漸地迷茫起來,她們還會重歸於好嗎?
戲園子的雜役見了她在門前,上前來推搡,口中惡狠狠地罵道:「哪兒來的小叫花子,這也是你能來的地方?」
她便走開了些,走到他們看不到的地方去,蹲在牆角,聽隱隱約約的曲子,她想她一定會尋到阿宓的,她說好了要保護她,便一定要保護她,她說好了會幫她翻案,便一定會幫她翻案。
阿宓是她的信念啊,信念怎麼能丟。
她想這曲子真好,以後她若迷惘踟躕,便也令人來唱一齣戲,聽了戲,她就能振作起來了。
就在這時,一打著傘的女子經過,低低說了句:「怪可憐的。」朝她身前丟了幾枚銅錢。
明蘇也不知為什麼,那麼多苦都吃了,就在這幾名銅錢掉在她身前的地上時,她突然哭了,像是被這幾枚銅錢壓垮了一般。
她是公主,飽讀詩書,學識比諸皇子都要好上許多。
她苦讀多年,有要保護的人,也有想要實現的一番宏圖壯志。
可為了鄭宓,她全部拋下了,至於如今,在這街角,受人憐憫,當做乞兒。
而她想要保護的人不需要她,她恨她,丟下她,讓她身無分文,受盡屈辱。
這些犧牲,她之前從未想過。可此時,卻全部都想了起來,她挖空了心思地找尋鄭宓的錯處,找尋她的薄涼,心中湧起恨意。
她不再找了,改道回京,她要回京去等她,她遲早要回來的,到那時,她再要回小貔貅。
從此以後,她再也不會把小貔貅送與旁人了。
她離開鳳城,穿過城外的林子,徒步回京,一路上她還是留意各處的通緝令是否還在,見都還在,各處關卡也依舊查得極嚴,她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