馥之坐在案前,頭也不抬地用膳。
王鎮隔著半丈坐在對面,見她專心地吃了足有兩刻,只覺新奇。
“夫人這般放心,莫非不怕我下藥?”過了會,王鎮忍不住問道。
馥之將面前一碗魚湯喝下,看也不看他,仍是一語不發。
其實王鎮這話不錯,她當然是不放心的。只是習藥理多年,那些迷亂之物的味道還是辯得出來。
方才一番思考,馥之已經鎮定了許多。
這個地方,她一時還想不出逃脫的辦法,便索性不去多想。王鎮送來飯食,她確認無疑之後,便放開肚子吃下去。事已至此,無論鬥智鬥勇還是逃走,也須恢復身上的力氣才行。
王鎮見擺得滿案的食物都被馥之吃光了,驚詫不已。
“煩太子出去,我隨行顛簸幾日,已覺疲憊,須安睡休息。”馥之從袖中拿出一方巾帕,拭拭嘴唇,對王鎮道。
王鎮一訝,看著馥之。這女子神色安然,竟與剛才對峙時的樣子判若兩人。
他覺得可笑:“夫人如今在我手中,莫非以為此言行得通?”
馥之面色從容:“太子此言不虛。只是我自認不算容貌傾城,太子名花鶯燕過眼無數,又豈是會為區區蒲柳大動干戈之人?”她看著王鎮的眼睛:“我若未猜錯,太子帶我去巴郡,為了乃是我身後之人,可對?”
王鎮的笑意凝在唇邊,片刻,淡淡道:“那又如何?”
馥之話語緩緩:“不如何,我一介婦人,但求安逸。太子以禮相待,我自當從命。”
“哦?”王鎮眉頭揚起:“若不我肯呢?”
馥之笑了笑:“我為太子所擄,名節已損。匕首就在此處,我若自行了斷,太子豈非白忙一場?”
王鎮笑意隱去,看著她,面上陰晴不定。
馥之端坐,雙目沉靜。
好一會,王鎮“哼”一聲,站起來,朝外面悻悻而去。
聽著外面的木板上傳來的腳步聲漸漸消失,馥之連忙起身,把門關上,再看看四周,把艙內為數不多的几案箱櫃等物通通拉來抵在門上。過了會,她仍不放心,又把榻拉過來,確認結實無誤之後,她又檢視一遍四壁地板,方才坐在榻上。
面前空空如也,馥之看著,只覺彷彿是一場怪夢。低頭,顧昀的螭紋佩仍好好地掛在腰間,溫潤的光澤真實而刺目。
心中忽然生出一股委屈,鼻間酸酸的。愣怔許久,馥之深吸一口氣,手握著螭紋佩,將它貼在小腹上。
定要平安出去才好……馥之在心底默默道。濃濃的睡意襲來,她躺下,卻仍不敢安心,一次次睜眼確認匕首的位置,才在雜亂的意識中沉沉睡去……
成郡(上)
成郡江口,水面寬闊平靜,正是風和日麗。
靠在岸邊的一艘大舫上,王瓚端坐著,手捧茶盞,溫文地往茶湯上輕吹,緩緩抿下一口。
抬眼,面前一老一少兩名舟子都看著他,膚色黝黑,滿臉小心。
王瓚微笑,抬手示意他們面前的茶盞:“怎不飲茶?初秋暑熱,飲茶有益。”
舟子們咧嘴笑了笑,神色尷尬。
“我等粗鄙之人,不慣飲茶……”少年舟子笑道。話剛出口,卻被旁邊的年老舟子用力一碰手肘,一驚,忙賠笑,只噤聲不語。
王瓚神色恬淡,笑了笑,將茶盞放下,命從人換清水來。
“有勞二位,前日某收得巴郡來的椒實,喜愛不已。”王瓚和氣地說。
年老舟子忙道:“郎君喜愛便好,得貴人關照,我等不敢居功。”
王瓚莞爾:“水路辛苦,某亦是知曉。”說著,向旁邊侍從示意。侍從頷首,將一隻小口袋分別交給年老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