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置於矮桌上的一隻青瓷,經過適切調整的燈光,柔和地在墨綠色瓶身上所製造出來的光暈效果,將青瓷細長的瓶口與飽滿圓滑的瓶體,兩項優點皆表露無遺。
他鑑賞的銳眼中意地眯起時,耳邊也響起悅耳的男中音,以毫無瑕疵的法文打招呼說:“喜歡嗎?”
不著痕跡的所哲彥轉動眼珠,看向說話的人。
對方回以一笑,繼而說:“恕我打擾,我是看您非常專注地在欣賞著它,所以忍不住開口說話了。”
所哲彥不置可否地聳個肩,表示自己聽得懂他說些什麼,但並不打算開口。
“自我介紹,我是本俱樂部的主人——端木揚,多數的人都叫我的小名‘揚’。您是第一次到本俱樂部來,也是初次到臺灣來吧?所先生。”有著一張東方古典味十足臉孔的出色男子,微笑地再道。
“夜舞俱樂部的主人”這字眼,讓所哲彥終於把眼光投注在他身上。畢竟,在交手前總要看清楚敵營的人長什麼模樣。
“既然你知道我是日本人,為什麼不以日文和我說話。”故意以中文說話的所哲彥,揚起含帶挑釁意味的眉梢。
“這個嘛……很遺憾,我被家裡的尊長訓誡過,在俱樂部裡面必須遵守通用的國際語言規定。何況,依照所先生曾在英國劍橋獲得雙學位的學識,以及在國際上流社會出入的經驗,應該不至於不會說法文才是。”端木揚也以中文回答。
兩人交換對立的視線片刻,所哲彥改口以標準的法文說:“我只懂得少數的中文,在這種場合下套句你們中國人的說法,入境隨俗,姑且就以我們彼此都熟悉的語言交談吧。”
“所先生的法文很流利。”端木揚同樣接納地回道。
“那瓷瓶是哪個朝代的東西?”所哲彥踩過厚厚的長毛吸音地毯,想近距離欣賞它。
端木揚也跟著他移動,同時招手引來服務生的注意。“這是出自臺灣的逸品,並非古董。您想喝點什麼嗎?”
“白蘭地。純的。”
他頭也不回地伸手觸控著瓶身,那看似冰冷的外表,碰觸之後卻是意外的溫潤,彷彿將人的體溫給轉換到無生命的瓷體表面。近看之下便知端木揚所言不假,新瓷與舊瓷的不同,從光澤亮度上可分辨得一清二楚。
“嗯……真是精緻,過去我一直以為只有古董的青瓷才有鑑賞價值。”
“煉瓷技術這些年在臺灣有很大的發展,未來您不妨多注意注意。如果您喜歡這瓷瓶,就讓您帶回日本做紀念品吧?”
所哲彥的手停於空中,他側眸看了他一眼。“你向來這麼大方,送給素未謀面的人如此大禮?這瓷瓶即使是現代的作品,也具有相當的價值吧。”
“呵呵,這瓷瓶出自臺灣揚名國際的一位陶藝大師手筆,我與那位大師恰巧有‘特殊關係’,所以轉贈給你,我還是可以從他那兒討別的東西來裝飾。至於素未謀面……就我個人而言,倒是很想認識認識現任的‘關東聯’會長,以‘見面禮’來看它,希望能令你滿意。”
“假如你交朋友都是這種作法,相信你的人面極廣。”所哲彥不覺諷笑。
“好說、好說,我的人面不廣也不敢以‘俱樂部’這種專走‘人情’路線的生意起家了。但說起人面,我怎不知道我們會員當中,已經有人能攀交上您這位叱吒響亮的關東聯會長,甚至能讓您大駕光臨本俱樂部。您是前來臺灣洽公或是……”
也該是匯入主題的時候。所哲彥一點都不意外他提這個問題。事實上前面拐彎抹角的交談,或彼此有意無意探虛實的對話,都不過是為了這一刻“交手”作準備。
所哲彥靜謐的黑眸不起一絲波瀾,他勾著唇說:“都有。”
是的。於私於公,自己都要走這一遭,目的只有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