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後悔我曾向你說的,要比你早死了。這一點也不好過。一想到我沒了以後,你可能續絃,暘兒可能認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當母親,我就覺得自己心頭嫉妒地發狂!我從來都不是個好女人。我記恨所有企圖靠近你的女人,不管是當年被我打發掉的侍妾,還是這些年明裡暗裡想處心積慮討好你的歌姬舞姬。奉孝……要是我真的死的比你早,你能不能不續絃呢?能不能……”
“阿媚!沒有續絃!不會有其他人!只出了你,這裡裝不下旁的女人。”終於聽不下去的郭嘉一把拉了蔡嫵,執著她的手,點著自己的胸口,把人緊緊地抱在了懷裡。蔡嫵愣了愣,然後就靠在郭嘉胸口“哇”的一下痛哭失聲。她真不是個好妻子,小心眼兒的很。明明之前說好要走在他前頭的,可是一想到這事兒可能會成真,蔡嫵覺得自己又想反悔了:哪怕走在前頭,她也只想比他早走一刻而已。她不想他孤零零一個人留下,也不想他孤零零一個人面對三個可能對他有怨有氣的孩子。可是……一想到她沒了,他要不孤單,就只能再找個其他女子陪他,她立刻就心火直冒。明明知道這些話說出來會讓他心裡發疼發緊,可是還是要不留情面的說出來。就怕他不夠難受,印象不夠深刻一樣,得反覆強調叮嚀,才能讓自己覺得心裡稍微安泰:他不會忘了她。陪了他大半生,如今又讓他這麼痛的一個人,他怎麼可能忘了她呢?他怎麼可能再去娶其他人?
是哪個人說生死這種事,勘破就好,無需太過在意的?看似深奧的教誨,根本就是胡說八道。
勘破?她一個凡人,怎麼勘破?之前得知自己有病時,她也是雲淡風輕,也是泰然處之來著。可是他一回來,他一知道,他一把她當做手心寶一樣護著,她就立刻雲淡風輕不下去了。
他不在的時候,她堅韌驕傲,面上全不在意地淡漠著。他一心疼地寵著,她立刻就成了委屈萬分,胡思亂想的小女人。有人疼愛,才有矜持的資本。蔡嫵想,她根子上其實就是個頑劣不堪的孩童。受了傷,若無親人看見,便拍拍塵土什麼事也沒有的趴將起來。若有一個疼她的人,讓她可依賴的人在身側,她必要大哭一場,宣示自己傷痛:你要知道,我在難過煎熬,恐懼憂愁。
郭嘉被懷裡蔡嫵的哭聲揪扯的心頭劇痛,連呼吸都顯得困難。他把下巴支在頭頂,邊柔柔地撫著蔡嫵的後背邊,邊用沙沙的,悶悶的聲音帶著前所未有的哀軟和小心翼翼說:“阿媚……你不能這麼待我……這對我不公平。你不能把我寵壞了以後,又丟下我一個人。你不能因為這些年時不時的吵嘴爭執就這麼重罰我。你不能因為擔憂孩子將來,就對我說出這些話……太沉,太重,我受不住。”
蔡嫵哭聲停了停,只片刻後又重新響起。
郭嘉緊閉著眼睛,繃著唇線,把蔡嫵狠狠地摟在懷裡,任由蔡嫵涕淚沾溼前襟。
蔡嫵偎著郭嘉,哭了好久,才漸漸沉睡過去。等她睡熟,郭嘉才輕手輕腳地站起身,望著榻上連睡夢中都會時不時抽噎的蔡嫵,面顯苦楚。在蔡嫵榻前一動不動地靜待了一刻鐘後,郭嘉終於轉過身,一言不發地走去了書房。
下午的時候,蔡嫵從睡熟中醒來,睜眼望望帳頂,想起睡前自己乾的事,不由幽幽地嘆了口氣:她到底還是狠不下心,捨不得他難過。相扶相持,相依相偎二十年,他是什麼樣的人,她再清楚不過。當這個天下人都以為他是智珠在握,謀略過人,無堅不摧的人,在她跟前像個將要被拋棄的孩子一樣跟她說:“別這麼待我……我受不住”時,蔡嫵覺得,自己的心臟像是被千鈞重的磨盤給碾壓過一樣,血肉模糊,體無完膚。
“杜若。”蔡嫵坐起身,習慣性地對門外喊道。
杜若立時就應聲而入見蔡嫵眼睛紅腫不由眉頭微蹙。暗歎一聲後,手腳麻利地把杯溫白水遞給蔡嫵,向著蔡嫵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