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眠在這個剎那,也跟著清醒了兩分,他盯著那個「agony」字樣看了兩秒鐘,之後緩緩抬起頭,看向薄硯的眼睛。
他沒出聲,眼睛卻像是會說話。
薄硯從中讀出了一種徵求同意,亦或更進一步說,是請求的意味。
片刻後,薄硯輕嘆一聲,很輕點了下頭。
點頭的同時,他放開了阮眠的手。
這是一種無聲的準許。
可阮眠手指卻依然停頓了兩秒,之後,他才輕吸口氣,手指終於緩緩下移,落在了那處紋身上。
可觸到的瞬間,阮眠手指就是一滯。
這處的觸感與想像中的不同,比想像中要不平整很多。
而阮眠很快就反應過來,這種不平整好像並不來源於紋身,而更像是來源於,紋身掩蓋下的,某種疤痕。
畢竟眾所周知,紋身還有種很重要的用途,就是——遮蓋疤痕。
阮眠心尖一跳,他霍然抬起頭,看向薄硯,就見薄硯也正似笑非笑地,垂眸看著他。
兩人視線對上,薄硯勾了勾唇,語氣帶著兩分玩味,又有種近乎殘忍的味道:「小男朋友,想不想知道,這裡的秘密?」
阮眠心尖倏然泛起一陣細密的刺痛。
他向來遲鈍且木訥,其實並不擅長感知別人的情緒,可在這一刻,阮眠卻清清楚楚,透過了薄硯這層近乎惡劣的偽裝,看見了他隱藏在深處的痛苦,以及不安。
阮眠深深呼吸了一口,他沒有回答薄硯的問題,只是手指又輕微在那個紋身,或者說那個疤痕處摩挲了兩下,之後小聲問了一句:「薄硯,疼不疼?」
薄硯倏然滯住了。
這三個字就好像一下擊中了他的心臟一般,讓他的心底泛起一陣麻意。
在選擇將這個紋身,坦蕩暴-露在阮眠面前,甚至同意他觸碰之前,薄硯就猜想了很多,阮眠可能會問他的問題。
比如說——
這個「agony」的紋身代表什麼意思,下面的疤痕是怎麼弄來的,他究竟有什麼不願告人的秘密……
然而薄硯沒想到的是,如此種種,阮眠一個都沒問。
阮眠只是問他,疼不疼。
其實當然是不疼的,這樣多年過去,再疼的傷口也會癒合,讓人甚至回憶不起那種疼痛的感覺了。
可在疤痕被人輕輕撫摸,在聽人輕言細語地問了一句「疼不疼」之後,薄硯卻又忽然覺得疼了。
半晌,他斂了臉上刻意露出的不著調的神色,低聲問:「阮眠,我說疼的話,你能給我吹吹麼?」
阮眠沒有說話,卻用實際行動直接給了回答。
他忽然俯下身去,對準薄硯的那處紋身,輕輕吹了三下。
之後,阮眠卻沒有急於起身,而是停頓兩秒,像在和自己做某種拉鋸。
片刻後,他終於鼓足勇氣,做了個讓薄硯意外,甚至讓自己都意外的,大膽舉動。
阮眠又微微往前湊了湊,之後,唇瓣輕輕貼上了薄硯的肌膚,貼上了薄硯的「agony」。
那一瞬間,阮眠腦海里忽然浮現出泰戈爾的一句詩——
世界以痛吻我,要我還之以歌。
阮眠在此時此刻,忽然無師自通般,學會了某種情話。
他很想說——
薄硯,讓我來吻你的痛苦。
阮眠保持這個親吻的動作足足五秒鐘,才直起身,可他才剛剛站定,就被薄硯大力拽進了懷裡。
薄硯把頭埋在阮眠的頸窩,大力喘息,就好像溺水的人拼命尋求氧氣一樣。
半晌,他像是想說什麼,卻又盡數吞下,最後只是問:「阮眠,你真的不想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