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道:“你抬起頭讓朕瞧一瞧。”
墨鸞略一怔,回身抬了頭。
皇帝仔細打量她半晌,笑道:“難怪母后喜歡你。著實是像極了,尤其是眼睛和鼻子。”
此時的聖上笑得何其慈藹,半點沒有為君威嚴。他……是她的舅父呢……墨鸞心中一顫,張口欲言,卻還是生生嚥下去,又低了頭。頷首時,又聽見皇帝道:“母后年紀大了,你就多陪陪她,說些讓她開心的。”
墨鸞面頰痠麻,忙又應了聲“是”,轉身疾走。
她忽然有了親人了。可這卻愈加令她無措,甚至心痛。
她步入內殿,正看見太后靠在榻上,固執地不願吃藥。
分明已是銀髮蒼蒼,平日裡雍容在上,此時此刻,卻像個孩子,怕苦。
一旁的御醫急得滿頭大汗。
墨鸞默默走上前去,接過藥碗,捧到太后面前,柔聲道:“您喝藥吧。喝了身子才能好啊。”
太后望著她,眸中光華明滅,忽然卻折射出一種如嬰孩兒般的稚嫩,又很脆弱。她一把抓住墨鸞手腕,雙唇抖動。她喃喃的說話,聲音細不可聞。
但墨鸞卻聽見了。
她在呼喚,一聲聲呼喚。
“阿宓。阿宓。你怪阿孃麼?”
剎那,淚水泉湧。墨鸞咬著唇,只覺得自己忍不住地顫抖。她握住太后的手,那雙手冰冷而削瘦。“不怪您。阿宓……從來都不怪您……”她哽咽了,淚水落在藥碗裡。
太后眼角涰淚,卻泛出些喜色來。她將藥水一口飲盡,然後抱住墨鸞,反反覆覆地呢喃:“阿宓乖,你回來就好了。不要哭。不要怕。阿孃抱著你呢。”宛如夢囈歌謠,直到,又沉沉睡去。
心中,頓時哀慟。墨鸞只能將臉埋在太后懷裡,悶悶地,無聲流淚。
再度醒來時,太后靜靜望著墨鸞,良久闔目長嘆:“你說,她還有一個孩子。在哪兒呢,是個小郎君,還是個小娘子。”
“是……是個小郎君,叫阿顯,今年,應該也有九歲了。可是我……我也不知他現在在哪兒。”墨鸞輕聲應道。
太后微微點頭,不再追問。
“太后殿下……”墨鸞靜了片刻,小心翼翼問道,“那……漢王殿下……”她思慮不定。看李乾那般痴狂,若祥譽殞命,他怕是要心如死灰。可祥譽卻要殺太后,要殺她的外祖母。
太后聞之緩緩睜開眼,看了看墨鸞,復又閉上,緩聲道:“給陸丫頭一個身份,留在漢王府上,也不叫她再到處亂跑,就是了。”
“皇太后殿下明斷。”墨鸞心中一喜。
太后卻只是嘆息,依舊拉著她的手,固執地不願鬆開。
沒有人知道這隻新入宮一天的小縣主憑得是什麼說服了一向決絕的太后,人們只看見太后有多麼器重她,無論何時何地,總要將她帶在身邊。
於是,各殿院私廂拜會的絡繹不絕。內廷動了風向,外朝自也不會落下,種種揣度,總離不開幾位皇子的府上。白氏這位小娘子必定是要飛上枝頭的,毫無疑問。白老侯君應酬婉轉,愈加順風順水。
李乾歡天喜地的領了祥譽回去,更是感激涕零,專程幾次地來道謝。
對此,墨鸞只有苦笑。
這大概是最好的局面,兩不相害。
太后對她很好,甚至讓她覺得,她是在將她當作外孫女來疼愛。
可太后卻不喜她提及白氏,更勿論讓她與白家人相見,即便是李乾和德妃也一樣。
她把她隔絕起來,圈在身邊。
但墨鸞卻愈發思念。太后對她的好讓她覺得害怕,彷彿數九寒天裡一件隨時會被風吹走的華裘,外頭火熱,裡面冰涼。她想白弈,無時無刻不在想,尤其是清燈照壁靜謐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