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鸞微怔一瞬,笑道:“大王莫不是真已修得仙道了,連草木之聲也聽得見——”
不待她說完,李宏卻忽然打斷她,“不是花,是你。”他長身而起,在她面前攤開了手。指上血跡猶如丹砂,卻又彷彿一顆晶瑩瑪瑙,化作淚滴形狀,“你聽不到自己在哭嗎?”他眸色含憂,嗓音低沉輕緩。
墨鸞驚退一步,堪堪靠在一顆海棠樹下。
忽有風來,掃落飛花漫天,淡粉瑩白灑了她滿身。
她倚樹站定,鎮靜下來,勉力揚起唇角,“你……聽錯了吧,只是風聲而已。”
落英繽紛,烏髮紅顏。分明佳人依舊,卻早已事事皆非。
“是麼。”李宏疲憊地苦笑,“原來是風聲啊。”他重在花前俯身,拿來花剷土盆,似想將那一株薔薇移作盆栽,卻終於還是將那花鏟扔進空盆裡。
離途中,李颺一直呆呆地,彷彿神遊天外,將至宮門時,忽然抬起頭來,“我那時候……真的以為,姨姨會做我孃親呢……”他低眉又抱住墨鸞,將臉帖在她的膝上,悶聲喃喃道,“姨姨還喜歡阿寶嗎?還像從前那樣對阿寶好嗎?”
墨鸞心絃一顫,撫上少年微溼的面頰,“傻阿寶,只要你乖,姨姨就會一直疼你啊。”她如是哄慰,笑得十分溫柔。
可是,那種熟悉的感覺,又是什麼?
有誰……曾對她說過同樣的話嗎?
景福四年春,西突厥長王子阿史那斛射羅返程離京。天朝遣威衛、驍衛、千牛衛各十人,組儀仗衛隊三十人,詔命鳳陽王白弈為欽差督護,率衛護送草原使團,巡撫西涼。
餞行酒擺在往常那清淨別院,與席三人:裴遠,傅朝雲,還有即將出行的欽差督護。
敕令下得太突然,全在意料之外,初聞時,著實令白弈震驚良久。
連日來所傳言的,分明是要派靖國公擔當此行。他也特意為此問過子恆,那日陛下連夜急召說的是什麼。子恆給出的答案,亦是如此。直到殿中宣旨,卻忽然有了這麼一出。
啊,好個裴子恆!可是,當真說來,也怨怪不得吧。這並不能算背叛。
也是他疏忽,陛下忽然詔還了長沙郡王,分明事有蹊蹺。他卻因了裴子恆一句話,未加細想。又何況,派遣靖國公擔當,順勢駐鎮涼州,本就是個寧邊的上算。讓他去,也未嘗不可,只不過,要打的仗就不止一場了,不論於國於己,都如是。正當攘外之時,陛下卻忽然動了“先安內”的念頭。究竟是為什麼?
莫非……真是有人獻計君側嗎?
白弈暗自苦笑,自斟一杯酒,飲盡了,抬眼見朝雲與裴遠俱是一臉沉重,愈發笑起來,“也未必就是壞事,都苦著臉做什麼。”他一手一個,左右拍在兩人肩頭。
“我去請纓,與你同去。”朝雲眸光一灼,忽然站起身來。
“你再去,不是正中下懷嗎?”白弈一把將之拽回,笑道,“好了,我走以後,京中事,家裡人,都還要靠大哥照料。”
“這一次同以往都不一樣。”值此時,一直沉默寡言的裴遠忽然插進話來,“不是你一人的性命,是數十萬軍民,乃至天下興亡。善博,你……你若——”他的聲音聽來十分沉冷,有些僵得發澀。
白弈揮手止住他,“你知道為什麼你今日還坐在這裡。”他笑著又斟兩杯酒,先推一杯予裴遠,“子恆是君子,從不做禍國殃民之事,不拿蒼生安危冒險。我往涼州,靖國公備守神都,若我萬一有失,進可再擊外寇,退不傷聖朝根本。子恆行的是萬全策,多謝你看重我。”
裴遠聞之失笑,“若要我說半點私心也沒有,我有愧。為你這番話,多謝你還當我是朋友。”他先敬一回,一口將酒飲盡了。
白弈卻不慌不忙,又將他空杯斟滿,“你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