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黃泉,決不絕望言敗。
他深吸一口氣,又一次抬起頭來,眸色已迴歸了毫不參雜的堅定與坦然。他在四面楚歌聲中傲然而立,彷彿那般的存在便是頂天立地的佐證,任何人不可撼動。
白府上的燈火通明,無人入眠,但又是如此安靜,諾大的家宅,靜得唯有風聲蟲鳴。
夜已深了。
大司馬白尚憑案翻著一卷棋經。一旁夫人謝氏正靜添香。沉香繚繞輕淺,她埋首撥弄小爐香餅,眼淚卻滑在爐下承盤中,一顆顆,漣漪微濺。她慌忙輕背過身去,以手拭面,唯恐叫夫君瞧見。
但白尚還是抬起頭來。他靜看她片刻,合卷,一手輕握住她肩頭。
謝夫人身上一顫,抽泣漸顯出來,卻仍沒有迴轉身來。
白尚便也只這麼撫著她肩。
沉默以對,又勝卻萬語千言。
忽然,燭火恍惚一虛,一道暗影在描金高屏上淺淺投下形狀。
白尚眸色微異,拍了拍妻子肩,輕道:“公主不是傳了訊來,說今晚要回來。你領幾個人,點上燈,去門前候著罷。”
謝夫人似要說些什麼。但白尚未允她說出口來。“快去罷。”他向她點頭。
謝夫人默然一瞬,起身離去。掩門時,不經意回望,恰四目相接,頓時心顫。
白尚聽著妻子腳步聲遠去,取過一壺溫酒,兩支酒觴,斟上,道:“還敢喝我的酒麼。”
高屏微動,轉出個高瘦人來,夜行錦衣,面上累累疤痕觸目驚心。
那竟是傅昶。
只見傅昶步上前去,與白尚對面坐了,端起一隻酒觴,仰頭一口而盡。他將酒觴倒扣,卻有笑意在唇角揚起。
白尚不禁也微笑起來。“你真想要那兩個孩子的命?”他如是問,分明是生死攸關的話題,卻彷彿只是與多年未見的老友相談。
傅昶笑著,連面上的傷痕竟也不那麼凶煞了,他淡淡道:“這多年來你為何執意要至我於死地?只因我知道你太多,我若反你,你便要功虧一簣,搭上九族也不夠贖。不是麼。”
白尚緩緩執起另一支酒觴,小飲一口,頓了一瞬,接著,也將餘酒一口飲盡了,同樣將酒觴倒扣案上,闔目不語。
傅昶看著他,剎那間,眼前閃過,不是威儀赫赫萬人景仰的當朝大司馬,而是多年以前,西涼州里,鐵馬共點兵的少年將軍。“健德,”他喊他的舊字,意味深長地問,“如果重回當年,你會不會娶芸娘?”
白尚並不睜開眼,彷彿已陷入深深冥思,許久,他沉沉地長聲嘆息:“文清,你明知,這種‘如果’根本毫無意義。”
兵馬夜行的沉重步伐踏得朱雀大街蕭肅震動。謝夫人親手執了盞燈,立在大司馬府門外,面前所對,是左武衛軍一路將卒,省其服制盔甲,為首二位軍官,皆是武衛中郎將。
“今夜神都戒嚴,請夫人閉門回府。”一中郎將如是道。
謝夫人微笑:“將軍們辛勞。但公主金駕未至,這府門,恐怕還不好關。”
兩名中郎將對視一眼,又道:“左武衛奉旨戒嚴神都,任何人等不得私意外出走動,貴主此刻恐怕也早已回了公主府。夫人還是閉門請回罷。”
謝夫人不再與他二人應聲,依舊站在門前,不退分毫。她心下清明警醒,她決不可退,必須等公主回來,有公主在,萬事或還可迴旋,若她此刻退回去,大門緊閉,這大司馬府只怕立時便化作囹圄了。
兩名武衛中郎將見她並不退卻,客套上賠了個不是,便要強行攆人。忽然,只聽車馬聲近,已有個女子聲音喝道:“你們好放肆!誰若敢動夫人一動,不若先將我也一併拿了罷!”
那兩名中郎將聞聲驚駭,回首便見一架金屏車障已至面前,屏障開,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