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出了好一會兒神,執著酒壺起身出去。草上冰薄,步步落下,便碎了一地。她向西正正拜了,將一壺酒全撒在雪地裡。她又喚宮人拿了兩壺酒來,也不再回玄關下去,就在雪地裡坐了,自斟自飲。
待到李晗回來時,只見她倚著雪落了滿身銀白,已有七八分醉了,額間面靨的貼花被淚水沾得脫了妝,落在雪裡,分外旖旎。
李晗又是驚又是怒,直罵宮人們不管事。他忙親自將她抱回殿內,拂去她衣上雪,脫了溼衣,只覺得她身子冰冷,面上卻是滾燙。他不敢就拿熱火爐來暖她,便將她抱上榻去,搓暖了手腳,裹上厚錦被,又將她手塞進懷裡去揉在心口。宮女擰了熱巾子來,他替她細細擦了臉,便下了簾帳,將人都打發遠去。
“身子這麼弱,你還不注意著些。”他將她摟得緊了,心痛嘆息。
墨鸞半閉著眼,面頰染暈,眸光微迷。酒力上蒸,醺得她身上也燙了。李晗摟著她,只覺軟香滿懷,口乾舌燥,情難自禁捧了她臉,摩挲著拭她唇上殘下的口脂。
不料那纖纖素手卻忽然握住他手腕,指尖度來體溫,絲絲熱中還寒。“你還捨得來瞧我。”她閉著眼,將他手貼在面頰,似夢中囈語輕呢,淚珠又從眼角滾下來,落在他手上,顆顆冰涼。
李晗只當她醒來了,附耳輕笑道:“又說傻話,我哪天不來瞧你。方才走開一會兒,是有‘正經事’,明日你就知了。”
“你總有‘正經事’來哄我。”墨鸞揚起一抹苦笑,將他手印在唇邊,“你如今愈發春風得意,外有鎏金的仕途風光,內有如玉的賢妻驕女,留我一人在這地方風刀霜劍如履薄冰,怕是早把我這衰草枯木一樣的人忘得一乾二淨了。”
李晗心一顫,這才發現她只是醉語。他呆呆望著她,只覺一團僵冷鬱結胸中,一時無措,怔了良久,抽手要走。
“別!”不想,墨鸞卻忽然撲身抱住他,她將臉貼在他後心,潸然時浸的衣衫溼潤。她緩緩從玉山枕裡取出一支簪來,遞在他面前,“你要走,這個還你。”
李晗微微一怔,從她手裡拿過那支簪子,盯著,不禁心酸翻湧。
那支琉璃簪,他識得。雖說至今珍玩寶器也見過無數了,但這支簪是難得稀世罕有的七彩琉璃所制,月宛國使奉上皇貢,先帝又賜下東宮,此世間獨一無二,再沒有重樣,他又怎會不記得。
當年,白弈向他求了這支簪,他本以為該是要送婉妹的,卻原來……
他心中猛一刺痛,由不得將那簪子攥得緊了,就要將她推開,尚未動得手,卻聽她低吟:“我如今這樣,今日一別,再見,恐怕也無福了。我只乾乾淨淨地走,一了百了,不想留著你的東西,死了還要記掛著你。”
她說得如此淒涼,李晗終是不忍心,轉回身來,看著她滿臉淚痕,長嘆,將她擁進懷裡,心下苦道:若真是那樣的人物,倒也罷了,可他們……她怎能……“阿鸞,你醒醒罷……”他將她扶起,企圖將她喚醒。
“我不醒。醒了,就又見不著了,仍只剩我孤零零一個。”墨鸞只攬住他不放,轉眼又是滿面沾溼。
那眼淚竟像是止不住了。
李晗滿心裡一時憐惜自嗟,一時又著惱起怨,勉強哄著墨鸞平穩睡去,輾轉神傷,卻是大睜著眼,直至東方天白,一宿難成眠。
他熬得青了眼,朝上也無心思,聽罷幾本,便叫眾臣早早退去,臨到將退盡時,忽然又將白弈獨個兒喚回來。
他也不發話,又不乘龍輿,將隨侍們遣退了,只拖著白弈在宮內緩步。松柏銀針,吻簷昏鴉,每每鬥角風鈴脆響,他都會抬頭去看,眸光閃動得似有所思。直至北入了虞化門,上得兩儀殿,內史早已將今日待批奏本碼得齊整。君臣二人皆坐了,李晗便又埋頭看閱奏本,只把白弈晾在一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