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你的心也奪去了。
我從白弈那雙眼中看見我的盛怒和倉惶。我想,我是真的怕了。終於,因為不能看清而焦慮,因為焦慮而恐懼,因為恐懼暴怒而起。
但白弈的眸子卻是清冷沉靜的,自始至終。他說:“婉儀,你要信我。”
我怒而自哂。我如何能信?當年猶在眼前,一場婚姻已是你之於我最大的騙局,我這樣的甘心情願,自欺許多年,到頭來,你卻將前塵因由全部推翻。你叫我連被騙也不知是為了什麼,又叫我還如何去信?
他卻捧出一盆青翠花草,靜靜澆水。“我欠她太多,姑且一退,只想給彼此留一線寬恕生機。”
我冷笑:“難道你就不曾欠我麼?”
他似一怔,旋即眸光卻柔軟下來。他望著我,輕道:“欠你的,便拿我這一生來還。”
我心頭一顫,卻不由自主,溼了眼。
然而墨鸞卻辭拒了群臣之請。她義正詞嚴,將那欽天監投入天牢,責其妖言亂朝,要待秋後問斬。
但那時我已明白知道,這不過是故作姿態的推搪。改朝換代,只恐天下人詬病。她不做謀逆篡位的妖女,只做順應天命的女帝。
果不出所料,僅二月便又有鸞凰鳴於天,三日不絕。
臣眾再請。太后依舊不允。
其後,秋旱乍起。
又有人稱蒼天降不尊之罪,三請太后稱帝。
於是,被病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新君,只在先皇傳給他的龍椅上坐了有名無實的短短几年,一紙詔書,仿堯舜,禪位讓賢。
那個垂簾三載的女人終於向至極巔峰邁出了最後的步子。她,終作了女帝。改了國號,年號。就此,女尊九五,天下易主。
這般的離經叛道。
這般的匪夷所思。
她果真是空前絕後曠古奇今的女子。
可我卻無法立刻接受。身為曾經的公主,我的血液令我痛苦不堪。我無數次在黔夜夢魘中驚醒。我看見皇祖母、父皇、母后、哥哥,甚至還有宋家阿姊,他們對我冷笑,他們怒斥我的不忠與背叛。我無言以對,唯有羞愧而逃。
我的那些宗室叔伯們更無法接受。
一二年間,藩郡諸王亂起,紛紛揭竿自立,卻被一一削滅。墨鸞有數百年來無人堪比的天將軍,有沙場上幾度生死浴血練就的將才,有日夜精練的黑甲鐵騎,藩王募兵遠不是對手。
白弈自始至終冷眼旁觀。他自有人通傳,坐在鳳陽王府也能將天下雲湧一手掌握。但他只是看著,一邊日日照料著他那株花兒。他要它開花,可這多年來,它就是不開。
時局安定後,新帝仍委白弈為左僕射,右僕射是裴子恆。
白弈很自然地接受了。他依舊做該做的事,同往常一樣。他又恢復了從前的模樣,仍是那九霄的雄鳳,一人之下萬人之上,忙於國事政事。除此之外,他便在王府養花,養那株不開的花。他又更內斂了,更難以捉摸。
皇子恕入主東宮。新帝又讓左右僕射兼任太師太傅。
他們,真好似一對明君賢臣。
而我,卻愈發不懂他。這大寶,終還是要還給太子的麼?那這一場你死我活又算是唱得什麼?
然而,一年後,新帝卻忽然要給太子改姓。她興建太廟,要太子恕隨母姓,姓白。
於是,我終於驚悟。
我這才懂得白弈的姑且一退。原來,他不過是以退為進。他從一開始便在替白氏謀的那些東西,他從未鬆手。他終於什麼都謀到了,甚至連那一線寬恕的生機,也不過唾手。
他自始自終都是這樣的男人。有情如斯,卻又無情如斯。
可我竟然再也沒有憤怒,亦無怨恨。我只覺得悲哀。
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