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恪從遠處緩緩走來,望著滿塘的殘葉,嘆道:“終還是殘破了。”說著睨了我一眼,又複道:“就像人,再怎麼執著,想必也有放下的一天。荷葉、荷花盛開也是一時,只是在盛夏美豔罷了,時日一到就算根扎得再怎麼深,也會全然消失。”他言語中似乎有極深的含義,我懂……
眾人一陣寂寂,慕容恪又對我開口道:“跟我來,我有事要問你。”這並非命令,卻是不容置喙的。由不得我踟躕,只能緊跟在他身後,我知他對我也並無惡意。
他端然坐於前廳,侍女奉茶便退了出去,見無人,我才冷冷問:“慕容將軍找我有何事?”他飲了口茶,面臉凝重道:“年年防飢,夜夜防盜,但是這麼久了,我還是不知道你們想要些什麼,甚至連你的姓氏也不知道,可否告訴我,你叫什麼?從未認真問過女子姓氏的我,對你倒是好奇了。”
“伊天雪。”我沉沉迸出,心卻更為憂慮。他眼波未動,靜靜地點頭:“的確是個好名字,天雪?好名!真人面前不說假話,我們做筆交易如何?”
“交易?”我訝然回問,我猜不出可以拿什麼與他交易,也更猜不出他是何種心思。正待詳問,他坦言:“對,交易,若你想要的東西是我能力所及,我會送與你,但是你必須留下,陪我一年,一年後若你想走,便走。”
我怔了怔,直截了當問:“為何要我陪你一年?這一年有何主意?或許想我做些什麼?”他低頭沉思了良久,才緩緩道:“因為我要理清心中的某些事情,但是不便相告,一年後,你若想走,我絕不約束。”
我沉默不語,心中卻在思量他此舉的目的,想了會兒才道:“我要燕國的布兵圖,若你能給我圖,我便留下一年,任你差遣,但是不能強迫我做任何事,否則,只會將我往死裡逼。”
頓了許久,他才疑惑問:“布兵圖?誰說我這裡有布兵圖了,莫非你們中了什麼圈套?我不屑說謊,我的確無燕國的布兵圖。”我失望道:“你沒布兵圖?”想了想,莫非朝中有人對冉閔不利,故意叫他來偷沒有的東西?好回去治他的罪?思此,我又急切道:“那你隨便畫張,蓋上你的帥印即可,我照樣留下。”
他只是點頭,便朝書房走去,片刻後,又出來,語氣依是溫和道:“圖我已經畫好了,也蓋了印,晚些便可給他們,但是全國兵力雖說我知如何分佈,也不會給你,所以這只是假圖,我定然不會做出愧對燕國之事,希望你明白,關於此圖,你們也是讓人陷害了,所以只要能有圖便行了。”
我抖聲問:“他們拿了此圖回趙國,當真不會有危險嗎?能平安嗎?”
“能,你不用如此擔憂,定當無事。”他語氣中難掩失落,又嘆道:“你如此心慮,只怕是……有時候放寬心未必不是一件好事,有些東西,得到與失去,都只是一時的,又何必執著呢?”
我搖了搖頭,耳語似輕喃道:“你不會明白的……有些事,你永遠也不會明白,我不愛他!不愛了!縱使有愛,也是從前,現在的我未必是執著的。”
他意味深長地瞥了我一眼,徒步邁出,聲音似從天空渺渺傳來,他嘆道:“再三須重事,第一莫欺心,你懂,他懂,我懂,天地亦懂。”
我悵然跌宕,心下酸楚,我是不想欺心,但是人情似紙張張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呀,若是不欺,又怎能有勇氣存活,你雖知,卻不懂,天地雖知,卻不憐我。只能忍住一時之情,免卻百日之憂。
我將布兵圖交與冉閔與蘇蔡,只是勉強笑道:“你們可以回趙國了,我不走了,一年以後,我會回去找你們。”
“一年以後?”冉閔神色倏地不安,眉宇間是凝重化不去的悲哀與擔憂,他焦急道:“為何是一年,這一年,你要待在這裡嗎?跟我回去,你是不是又做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