謊言背後,正如許多騙子一樣,也有一部分真話。在《謀殺啟事》的故事裡撒謊者是平靜小鎮裡的老太太布萊克洛克,一個謊言總是需要另一個謊言去填充和彌補,為了這種填充和彌補,她不得不殺死了自己最貼身的朋友,陪伴她度過很多年歲月的多拉,可憐糊塗的多拉潦倒,卻對朋友異常忠誠,而腦子有點兒糊塗的多拉卻在謀殺案發生後,不斷地說漏嘴,對往事的追憶讓說謊者布萊克洛克心驚膽戰,極度驚慌中她又用毒藥毒死了多拉。可是不知為何,讀到此段時,所感受到的並非是對兇手的憎惡,卻是悲哀。
當最後一位記得往事的人離去以後,人確實變得孤獨,或許布萊克洛克太太還有侄兒侄女和好心的朋友,可沒有人瞭解她小姑娘時候的事情,沒有一個人屬於過去的歲月,在剩下的歲月裡,她將為之感到哀傷的並不是殺人兇手的身份,而是再沒有一個人能夠分享她的歲月。
每個人都為謊言付出代價,有的時候是等待謊言被戳穿時的驚慌,有的時候是彌補謊言時的手足無措,謊言本身是無害的,但隨之而來的卻是一抹躲不開的烏雲,讓我們在夜晚躺下的時候,如此忐忑,害怕明天的到來,害怕明天不自覺的一個詞語就暴露了所有的真相,害怕懲罰的最終到來,可是其實懲罰在謊言說出口的那天,便已經到來,那朵烏雲如影相隨,於是在阿加莎的謀殺案中,人們總是接二連三地死去,彌補,永遠是不夠的,那隻被撕開的洞,望不到底。
有的時候說謊變成了一種戒不掉的癖好,在《萬聖節前的謀殺案》裡,少女喬伊斯被發現溺死在水桶裡,這是一個萬聖節的遊戲,孩子們把頭伸進水桶裡咬出一隻蘋果,結果她被人摁死在裡面。這不是一個惹人喜歡的女孩,在青春期時那種終日撒謊的小孩總是讓人討厭,就好像一個活生生的狼來了的故事。在節日聚會的時候,喬伊斯像個大人般地說,在很多很多年前,她曾經目睹過一場謀殺案,在那個時候她並沒有意識到這是一場謀殺,沒有人相信她說的話,於是她委屈,狡辯,她是那種孩子,跟密友吹噓夏天的時候跟著爸爸媽媽去往非洲,與大象一起玩耍,可是其實卻只是在家裡的游泳池邊無聊地曬太陽。在我們小的時候,身邊大概也總有這樣一個撒謊精,或者我們自己就是那個撒謊精。
撒謊精聽了密友的秘密,忍不住當作自己的秘密來炫耀,希望自己特別,希望自己引人矚目,希望得到更多的愛,結果卻被溺死在了萬聖節的水桶裡。
好像麥兜的媽媽對麥兜說的說:從前有個小朋友,他撒謊,後來,他死了。這只是一句輕描淡寫的訓話,配合著慢悠悠而不經意的語氣,但事實上沒有人能夠預料到一個微小而無害的謊言而帶來的後果,或許是暴力血腥,或者是憂傷難過,或許帶來巨大的毀滅,然而人們依舊在說謊,無論是平靜小鎮,閉塞荒島,或焦灼都市,這就是人性,從兒童時代就保留完整。
於是阿加莎在她的生命中寫出了80多部小說,全部與謊言有關。
那麼阿加莎自己本身就是最完美的謊言製造者,有的時候她默默地觀察一個人,酒吧女招待,坐在公園長凳上看書的母親,計程車司機,她就會給他們按一個故事,讓他們說話,讓他們聊天,讓他們說謊,但是她從不走近他們,從不去真正瞭解他們的生活。她在《萬聖節前的謀殺案》裡說:故事必須屬於你自己,角色也是你自己的,她就像是你的孩子,你創造了她,開始懂得她,知道她的感覺,知道她住在何處,在幹什麼……可是若是換成一個真實的,活生生的人的話,你要是知道了這個人的本來面目,那麼,故事就不存在了,不是麼?
阿加莎對謊言是縱容的,她從不指責說謊者,因為每個人都是說謊者,而所有的謊言其實都與感情有關,那些曾經熱切的,迷惘的,焦灼的,畏懼的感情,這些對於阿加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