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念聽得這一句,卻覺得心尖子上方才空了的地方被人添了那麼一小撮兒燒紅的鐵末子,燙了一下,竟然還是有知覺的。
到了她院中,她便停了腳步,看著白琅,道:“郎君可以回還了。奴現下已然回來了,自然不會再跑出去挨凍。”
白琅張了張口,終於是假作沒聽到這一句,向著她院中的粗使婢子道:“叫你們熬煮的紅花水,可煮好了沒有?”
秦念實在是沒法兒對白琅如何。她便是生悶氣,方才也鬧過了,再鬧,便不像話了。她總不能現下還言辭譏諷白琅,到底白琅不曾做錯什麼——換了誰放在他的位置上也只會這麼做,娶個豪門出身的娘子,至於那賤籍的心上人,再好也只能做個妾。說來似是負心,可天下,誰不是這麼做的?
再說了,她作為他這一份負心的獲益人,似乎也沒有任何立場把他趕出去——真要趕,她這裡所有的下人外加她自己,都不能奈何他的。
兩個婢子將木桶取來,將燒得熱熱的紅花水傾進去,服侍秦念脫了履襪。她將足腿浸入水中,只覺那水的燙勁兒直上腰節,舒服得很,不禁微微後仰身子,舒了一口氣。然而轉念想到那罪魁禍首還在一邊兒坐著,不言不語竟然只是在看她,不由又挺直了背,坐得板正些好不叫他看扁。
白琅卻似是全然不注意她的舉動,只是那麼平靜地看著她,看得秦念心裡頭髮虛——難不成剛才她走掉是她任性,一個人坐著也是她任性,至於哭出來更是失了貴女顏面,總之是她錯了太多,白琅才這副模樣的?
她心中忐忑。方才鬧騰的時候,她並不覺得自己有什麼不對的,只是那一股委屈……如今想想,對著情郎委屈自然無礙,只是,對著夫君委屈卻十足小家子氣了。
待得婢子們將已然逐漸涼下去的水撤走,白琅方揮揮手示意旁人都下去,站起了身,走到垂腿坐在墩子上的秦念身邊。倒也不說話,只俯下身,取一方溼了的帕子,一點點為她擦掉臉上淚跡。
秦念顫抖著一動不動,卻不知怎的,又有一滴淚珠劃下臉龐。這一回,白琅也要嘆息了:“莫哭了。”
秦念點點頭,想了想,還是道:“郎君,同我講講她。”
“她?”白琅一怔:“你是說,晚兒吧?那是阿瑤的姨表姊。是個溫順安靜的人。”
秦念垂了頭,道:“因她是賤籍,你才不要她的?”
“並不是。”白琅道:“賤籍也不是不可以收用,只是我當初全然不知曉這一樁□□。”
秦念一怔:“那麼那架琴……”
“那是我阿孃的遺物。”白琅道:“阿爺還在的時候,就擺在書房之中。後來有一回那晚兒來府上,見得了,歡喜得不得了,便調了弦撥弄了兩聲,後來每回來探看姨母,都定要去我那兒彈琴。”
秦念抿了口,低聲道:“那是有心意於郎君了。”
“是了。”白琅道:“可我也無法的。總不能叫她注意避諱……我一年到頭總有十個月是在邊軍的,偶然回來,又不好天天躲出去。”
“您並不歡喜她麼?我聽瑤娘言語中的意思,那位小娘子生得該挺俊美。”
“大概……”白琅想了許久,道:“並不歡喜吧。我若是歡喜一個人,自己總該是有察覺的。至於她相貌,現在倒也記不清了。只想著,有那麼一個人是因你去死的,想來有些惻然。”
“那麼我呢?”秦念鼓足勇氣,裝作冒失,問了這一句。
白琅不意她出此言,道:“你如何?”
秦念一橫心,只將顏面身份都丟了,道:“郎君可歡喜我?”
“你是我的娘子啊。”白琅似是哭笑不得,索性半跪下來,將她擁住:“問這些痴話!這一世,我縱使對不住誰,也沒有對不住自己內人的道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