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搖搖頭,雖然年紀輕輕,卻只是經手數目巨大的交易,他對自己手裡的數字沒有概念。阿媽說:“小山你看,這山頭的梯田都是阿媽的茶樹,自種自收,每年數次。我活著就是在忙碌。可你給我的這塊金子能買下這樣的一百塊田地,僱許多的人幫我工作。然後呢?你讓阿媽做什麼?”
“我想要你過得好……”
“我過得好……”她微笑看著他,“捲菸不吸了,這種帶過濾嘴的,我也買得起。”
暮色四合,漸漸籠罩茶山。阿媽為他鋪床,小山站在她的後面說:“阿媽,我要回學校去了。明天要見將軍。”
她的身體微微停頓,慢慢抬起身體回頭看他,她從來美麗的年輕的臉不知自何時起爬上了皺紋,兩道深的法令陷在唇邊,是對生命隱忍的痕跡。她的眼睛還是那樣的清澈,此時卻憂傷。
“這麼急?……”阿媽喃喃的說。
“嗯。”
她在他要走出門的時候抱他在懷裡,在他耳邊說:“兒子你什麼時候退休啊?什麼時候回來跟阿媽摘茶葉啊?”
他在她的背上轉了個身,從後面看她光滑細膩的脊背,他伸手撫摸她的頭髮,指尖在她的髮絲中緩緩的浮起來。
“你是說,你的媽媽也愛吸菸的?”她問。
“嗯。你告訴我,吸進去什麼感覺?”
她放平了胳膊,俯下身想一想:“剛開始的時候,是挺解乏的。後來主要是習慣了。有一支菸在手上,手就不顫抖了。”
小山有同感,點點頭,臉頰摩擦她背上的肌膚:“習慣。習慣真是厲害。思考都不用了。按照習慣行事。”
18歲的周小山已經有了好勝的習慣,他樂於接受新的任務。刺探的時機,偷竊的風險,接洽的場合,運輸的路線,他精心的策劃,仔細的安排佈置,沒有漏洞。
那是在,阿姆斯特丹的國際機場。
他將到手的的三枚鬱金香極品藏匿在存放普通球莖的木箱裡,裡面微酸性的黑土壤和錫箔片就算只有薄薄的一層也是最好的遮蔽。順利透過安檢,他眼看著工人將那木箱小心翼翼的架上飛機的貨倉,然後按開了腕錶的機關,裡面綠燈閃爍,方便他監控自己押送的寶物。
小山坐在經濟艙的最後一排,要了一杯清水,開啟雜誌,準備回鄉。他碰到了身邊女士的胳膊,馬上躲開,抬眼看看,那是個金髮的孕婦。身體浮腫著,臉龐卻分外的美麗。這一路,年輕的周小山趁她不注意的時候便總是偷偷看一看,她發現了,向他微微笑笑,用英語說:“到了江外就可以生下他來了。”
小山順利抵達江外,將珍貴的鬱金香獻給將軍。在將軍的書房裡,他接過來,臉上卻未見高興。
“小山,你坐下來。我有話跟你說。”
然後將軍告訴他阿媽的死訊。
他沒有說話,也沒有眼淚。
周小山坐起來,坐在床腳。
佳寧看一看他,又別開眼睛,回過頭來。
可她還是看見了他勁瘦修長的身體,俊美如裁的側臉,跟腦海裡的印象重疊在一起,如此更揮之不去。
他們各自看向一邊。
誰的心,停留在哪裡?
“我阿媽,她吸菸,引燃了房子。她死了。”
她聽了有良久沒有說話。
她想起他曾提及自己的母親,說她自己種植茶樹,翻炒茶葉。原來她已經死了。她想,那個婦人生前會是怎樣的豔麗?
“她想死嗎?她自己?”
“不。”他迅速的看看她,“為什麼?”
佳寧搖搖頭:“我掐息了煙的時候,總要狠狠的摁在菸缸裡,為什麼有人吸菸會引起火災呢?摁滅的動作比點菸還要簡單熟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