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看不清楚姑姑的容貌,只看到她硃紅朝服上紋章繁繡,華服盛妝異常奪目——她仍是這般剛強,在人前永遠光彩奪目,絕不流露半分軟弱。這殿上,成王敗寇的兩個男人,分別是她的丈夫和兒子;那遲遲垂暮的皇帝,是與她結髮多年的人。他已經走到了盡頭,卻還剩下她形隻影單,獨對半生淒涼。
我從垂簾後默然凝望姑姑,身後無聲侍立的宮婢們,何嘗不是在帷幕後悄然看我。這淵深如海的宮廷裡,究竟有多少眼睛在看;風雲詭譎的朝堂上,又復多少人在看;變亂不息的天下間,更不知有多少人在看著我們。
皇上已經不能開口說話,太子以監國之位,當廷宣旨,嘉封一眾平叛功臣。
左相加封太師,豫章王加封太尉,宋懷恩等一眾武將皆進爵三等,牟連亦獲晉封。
以二皇子子律、謇寧王、承惠王為首的叛黨以矯詔篡逆之罪,廢為庶人,其餘黨羽皆以逆謀論罪。
滿朝文武三呼萬歲之聲,響徹九重宮闕。
父親與蕭綦相峙而立,無聲處暗流湍急。
我靜靜闔上眼,彷彿看到洶湧的鮮血流過宮門玉階。
這一出皇位更迭的生死之爭,終於塵埃落定。
那些死去的人將會化作塵土,被永遠掩埋在煌煌天威之下。
罷朝之後,皇上與姑姑退往內殿,百官魚貫而出。
蕭綦走向父親,兩人在殿上含笑敘話,仿若一對賢孝翁婿。哥哥欠身退了出去,似乎並不願與蕭綦敷衍。
我想追出去喚住哥哥,想跟著他回家,想去看一看母親……而我終究只是一動不動地端坐。
回到了這裡,再不是那番自在光景,由不得我任意而為。上陽郡主可以無憂無慮,跑回父母府上撒嬌,而豫章王妃卻必須緊緊跟隨在豫章王的身邊,不能行差踏錯。
眼睜睜看著哥哥離開大殿,越行越遠,我只得茫然垂眸,盯住自己指尖發呆。
恍惚間,我又想起大婚那日,滿身錦繡光豔,高高階坐,靜觀旁人擺佈一切,我卻只能不語不動,如一隻無瑕的玉雕人偶。
“皇后有旨,宣豫章王妃覲見。”
尖細的聲音在身後響起,回首卻見一名褚色錦衣的內侍恭然立在門口。
是薛公公,我認出是在姑姑身邊隨侍了多年的老宮人。
他躬下身子,滿面微笑,“一別多時,王妃可還認得老奴?”
姑姑甫一退朝就宣我覲見,我卻不知如何面對她,一時間心思紛亂,只勉強一笑,“薛公公,許久不見了。”
“請王妃移駕中宮。”薛公公領著我,一路向中宮而去。
熟悉的迴廊殿閣,庭花碧樹,無處不是當年。。。。。。我低下頭,不忍四顧。
昭陽殿前一切如舊。
我停下腳步,默然佇立片刻,令侍女們留在殿外,獨自緩步而入。
從前在昭陽殿進出,從不需內侍通稟,今日殿前侍衛見到我,也恭然俯首退下。
“啟奏皇后,豫章王妃覲見。”薛公公在門口跪下。
內殿環佩聲響,步履匆匆,熟悉的薰香氣息驟然將我帶回到往日。
“是阿嫵嗎?”姑姑轉出屏風,快步而來,身上朝服還未換下,腳步略見虛浮。
終於離她近了,看清楚她的容貌,我驚呆在原地。
濃重宮粉已遮不住她額頭眼尾的皺痕,今年元宵回京,我還見過她,短短大半年時間,姑姑竟似蒼老了十年!
我站在殿上,離她不過數步,她卻目光渙散地望過來。
“是阿嫵來了嗎?”姑姑依然微笑雍容,眯起眼睛努力要看清我。
我慌忙搶上前去扶她,“姑姑,是我!”
就在一剎那,身後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