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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0頁

斛律偃的衣袖和褲管都撩了起來,他在水裡活蹦亂跳,濺起無數水花。

「娘親,好涼快呀!」

「那可不,這炎炎夏日裡,還是水裡最涼快……哎呀跟你說過多少遍了,不要打濕衣服,你要氣死娘嗎!」

羋陸繼續往前走,眼前山清水秀的畫面如雲煙般散去。

不一會兒,又匯成了母子倆在山頭放風箏的場景。

那個風箏粗製濫造,一看就是出自他們自己的手,在風中打著旋兒跌到地上,怎麼都飛不起來。

母子倆垂頭喪氣地蹲在被石頭刮破的風箏前,同時嘆了口氣。

羋陸依然看不到女人的全臉,好像斛律偃的潛意識裡早已忘卻女人的長相,只清晰地記得自己和女人相處的片段。

畫面散了又聚,聚了又散。

羋陸抱著斛律偃走走停停。

他彷彿在走馬觀花地瀏覽斛律偃記憶中為數不多的快樂片段,那些片段多是集中在斛律偃三到五歲的時候。

母子倆一起打水、一起做飯、一起上街吆喝賣東西。

甚至還有母子倆沒禁住誘惑悄悄去偷地裡的西瓜卻被追得滿地跑的記憶。

後來,斛律偃終於長大一些,他生了病,臉頰通紅,昏昏沉沉地被女人裹在氅衣裡。

下雨的夜晚又濕又冷,女人劣質的傘被風吹爛後丟在路邊,她用氅衣的帽子遮住斛律偃的臉,抱著斛律偃跪在大夫的院門外瑟瑟發抖。

「我求求你了,大夫,你救救我的孩子吧,他燒了兩日,我餵了藥也不見好,我實在沒有法子了,求求你救救他!」女人泣不成聲地哀求。

大夫不耐煩地甩開被女人騰出手來拽住的衣袖,傘往女人懷中孩子的方向偏了偏,但語氣強硬:「又是你!你沒完沒了了是吧?前兩次幫你們看病的錢還沒結給我,這次又來!你當我是做慈善的嗎?」

「我一定給錢!等工錢下來了,我就把前兩次的錢和這次的錢一起給你,求求你了大夫。」女人渾身被雨水淋透,單薄的衣服緊緊貼著消瘦的身體。

她瘦了很多。

只看背影,也能看出她的病態和勞累。

羋陸站在雨中,站在女人身後。

雨水傷害不了他分毫,卻在一點點地衝垮女人的心理防線。

最後,他不忍直視,轉身離開。

淅淅瀝瀝的的水聲驟然消失,耳邊傳來輕微的風聲。

羋陸定睛一看,這才發現自己又來到了那片青青草地上。

他以為自己又回到了斛律偃的幼年記憶,結果四處看了半天也沒看到女人的斛律偃的身影。

正疑惑著,他忽然瞧見了自己。

對,就是他。

雖然有些怪怪的,但他還是一下子就認出來了自己的背影——因為那個「羋陸」和他這會兒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連腰間的細帶都是一樣的。

不遠處的他懶懶散散地坐在草地上,雙手撐在身後,正在愜意地曬著陽光。

羋陸揚了揚嘴角,心中一樂,酸酸脹脹的感覺從心窩裡蔓延出來。

原來斛律偃快樂的記憶中還有他。

他原以為自己在斛律偃心裡什麼也不是來著。

於是他停下腳步,想趁著歇口氣的功夫多看幾秒。

很快他又看到了斛律偃的身影。

奇怪的是,「斛律偃」的眼睛已經回來了,漆黑的眸子宛若在水裡浸過似的,明亮且無暇,尋不出一點雜質。

「斛律偃」身形僵硬地站在「羋陸」面前,緊繃的表情裡是肉眼可見的緊張,隱隱有著一絲期待。

至於「斛律偃」在期待什麼。

羋陸不太清楚,他甚至疑惑斛律偃怎麼會有